开车每每偶然看到独具一格的木建筑,总会惦起陈耀威。他走的前一个星期,短讯向他问起的正是家乡一间马来古厝的榫卯神技。耀威回话这般结构其实蛮多。不知是不是明朝工匠传承的功夫?
我还来不及问,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其实已经病得那么重。尘世因缘,恰似百年古迹的若存若往,经常让人措手不及。而陈耀威所行的大气磅礡,纵然自身不堪前路处处阻力,他还是坚持到底,从不放弃。
确是坚守的专业,也是坚定的性格。这个国家的古迹保护,和他的名字,是分不开的。那张他在屋顶的留影,任谁都会因此记取梁思成和林徽因的经典照片:画面动人,故事动心。
可是,一如既往的古迹守护,往往不是那么一回事。《写照槟城》(槟城:黑土设计;2023)他留下大城小镇的那些影像,皆有一言难尽的伤感。课本连篇累牍,钜细靡遗的言之凿凿,尽管一柱擎天,到了神手开到之后,有谁仍然会用肉身迎前?
耀威则义无反顾地继续到底,乃至后来个人随即遭遇刁难,他也没有一丝半寸的退缩;而是暂且隐而北上深造博士,试图从学术的筚路蓝缕,寻思另一条足以承先启后的新路。
偏偏世纪的疫情此时肆虐,连累了预想的安排。各国都门深锁的岁月,他没有一刻得闲,拍了一系列无人的厦门,为历史的如梦幻泡影,留下了影像的记录。只是没有想到,想做的事固然太多,现在回想:他当时剩下的时间毕竟太少。
陈耀威匆匆的别离,我们可谁也没有想到。在此之前,我总相信,一旦一个人一一完成在世既定的那些琐琐碎碎,也就是辞别的时刻。对他而言,11月28日仓促转身,该怎么解释呢?
也许,他会乘愿再来,在另一段时空舒展下一趟的古迹之旅。然则,我心里实不乐意,他要为此受尽的折腾。今生跌宕起伏的种种,他走得那么辛苦,下一辈子他该在心爱的古屋,享享清福。
因为这样,读到耀威走后得奖的消息,我格外地感伤。惋惜迟到,肯定亦然。时光荏苒,倏忽年馀。最后一次和他见面,绚儿刚出世。以后都是通过电邮和电话联系。每一回一块吃饭的约定,像是随口的忽悠。我只能望著路边的木建筑出神,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