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报上有一篇文章,大旨为对东方人于知识领域太过于被西方中心主义所浸染而感到遗憾,呼吁人们应更平衡地认知东方的知识传统。坦白说,作者并非胡诌,整个现代知识体系确已牢牢地被西方视角和标准所统制,以至一般人都对之毫无意识。更讽刺的是:即便东方知识传统之间的交流,往往也得借助西方学理甚至西方语言(包括上述文章也是用英文写的)。
实际上,某些人根本反对把当下的知识标签为“西方”,因觉得那就是知识,或至少是“现代知识”,而现代是不分东西的。如说科学,绝不能把其定位为“西方科学”;反之,一些人还汲汲于论证前现代的东方也有科学,并认定其与现代科学一脉相承。某些信仰科学主义者,如诸多走社会主义路线的改革人士,干脆视科学为人类社会进化的正轨或妙方,无所谓东西方脉络或语境之别,反正“非科学”的就该被打倒、铲除。
科学到底是不是仅有一家,著实乃可深入探讨的课题。某些学者认为不同文明确有其独特的发现、理解、诠释事物,乃至创造人工文明的“科学”。如说古埃及的“科学”建构了宏伟的金字塔、玛雅的“科学”催生了精致的天文学、中国的“科学”孕育了奥妙的气功和中医、印度的“科学”开启了睿智的瑜伽等。虽说这些“科学”大都已失去了主导性,甚至生命力,但并非没有重新被挖掘和启动的价值,或至少作为今天学界的重要参照。
西方中心主义之泛滥也许不是夸张,这可从不少知识分子的惯性思维和心态中找到明显迹象。不过若由此而断定国人对西方知识的接触和掌握已经“太多”或“到位”,有待“中和”,我却不赞同。事实上,即便我们当下的知识建构和传播系统颇受西方模式所规定,惟进一步检视,则可发现其未必深入,更不曾普及。如拿政治和法律知识来分析的话,仅能说即使是某些“专家”,很多时候也只知道其乃“如此”,而未必领悟其之“所以然”和“应然”。
乃至,对西方知识的欠了解,或正是西方中心主义得以坐大的原因,如说偏执的科学主义,其实也正是西方中心主义的某种体现。真正了解西方者,必会明白科学主义,甚至理性主义,早已被西方人相当透彻地批判了。检讨西方中心主义是对的,但若因此而妥协了我们对西方知识的内化,那会是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