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针对“华人性”(Chineseness)的指控中,最为常见的当属其不利于国族建构、国性养成,以及国家的和谐、团结、稳定等。易言之,华人性乃颠覆、阻挠、破坏理想中的“大同社会”之实现的“政治不正确”因素,所以应当被摒弃。由于华文教育乃华人性之关键资源、血脉或堡垒,因而反华人性者,通常也会反华教,或对其抱著狐疑、保留的态度。
坦白说,华人性有那么大的负能量吗?我想是有点夸大了。如此文化决定论,根本就是把复杂的政治现象和症结,简单化为文化性质、认同、表现等问题,尤其是少数者之文化“包袱”所导致的问题。实际上,若如此文化决定论能够成立,那多数者的文化性质、认同及表现,恐怕也是麻烦的根源之一,然人们却总是拿少数者开刀,斥其不懂得“让步”或“放下”,结果衍生紧张和摩擦。总之,一切先怪罪少数者,如此心态,不外“柿子挑软的吃”。
我并不是说文化没有一定的政治作用,惟却不认为它的差异、多元,甚至矛盾乃决定性的,因这毕竟太低估人类的适应性和创造力了。不同文化背景者相处之际,只要彼此于意识形态、价值观等层面不是鼓励敌对、排他、异化,那于日常生活所需之下,和谐共存,乃至渐趋融合亦非稀罕之事。相反的,若有人刻意营造、渲染、挑拨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上的排他和对立,就算同文化背景者,也会出现关系紧张的局面,甚至引发政治动荡。
是以,把当下的政治或社会之疑难杂症,皆笼统地归咎于少数者的文化取向和体制,如教育、宗教、风俗、语言等,诚乃极欠公道的,若不是出于偏见和歧视,亦是误解或草率。殊不知,当某类少数者沦为国家和社会之“不圆满”现状的替罪羔羊之后,依同样的逻辑,接下来会是另一类少数者,再接下来又是另一类少数者,到最后将是极权主义“乌托邦”的完成,最经典的例子便是苏俄共产主义和德国纳粹主义的社会整合工程。
极权主义的一个特点,便是当权者,包括部分知识分子对于国家和社会之“善”或“终极目标”的高度“自觉”和“信仰”,甚至可不惜为之牺牲个体选择“不同”的权利。如此当权者甚至会以“救世主”的高姿态来铲除文化生态的多样性,如消灭方言和宗教异端。若恪守华人性有助于预防或牵制极权主义似是而非的“善”和“大同”的话,那可是一项大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