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但不是每个孩子都这么幸运。育有3名子女的黄诗喻一直知道“自己的家不是家”。从小就不知道母爱是什么,又如何能够把爱传递给自己的孩子?于是人生的道路上,要找到家,找回亲生妈妈,是她能够拥有爱的最重要任务。
26岁那年,黄诗喻在帮妈妈整理一些家中文件时,意外发现了一张报生纸,纸上记录除了日期,出生的年月都与自己相同,想想自己家中,母亲比自己年长49年,哥哥大自己二十几岁,大姐是领养的,那么这张报生纸就是自己的了!
“我几乎记下了那张报生纸上的所有资讯,然后才假装问我妈这张纸是什么。我完全没想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可以动作那么迅速地从我手上抢走那张纸,然后赶紧收起来。”她说,对自己身世好奇了二十几年,终于有了答案。
其实黄诗喻对自己的身世一直都充满疑问,为什么妈妈对自己特别严厉?为什么自己努力乖巧听话,亲戚长辈都不在意?为什么自己在家中没有归属感?为什么在这个家得不到爱?
打从有记忆开始,黄诗喻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大哥很早就去了吉隆坡讨生活;姐姐有精神状况,她不时也跟著妈妈去探望她。但是为什么自己无论怎么逆来顺受,一家人都不能好好相处,非得把所有情绪渲泄在自己身上不可?
养女身世,始终无法释怀
“好多好多年以后,我才发觉原来养母不是不爱我,是她对我的爱已经扩大到成了占有欲,她最害怕的就是失去我。”黄诗喻即使知道了自己不是亲生女儿,但养母不想说,自己也不问,免得养母伤心。
她感慨,后来自己交了男朋友,到谈婚论嫁,养母都极力反对。就这样,在男方一伙人热热闹闹,而女方只有一个人的场面下,她把自己托付给丈夫。
“可能是我的养母个性很硬吧,近亲的嘴巴都很严密,只有一个远亲,在我递上请帖时,他竟问我有没有邀请亲生爸妈。”她笑了,竟然有人说漏嘴,不过自己既然也知道,也就淡定笑著简单回答而已。
多年来,报生纸上的号码、霹雳州沿海农村96号门牌的地址、父亲及母亲的名字一直停留在黄诗喻的脑海里。8年前养母过世后,每每有机会回到丈夫的太平老家,她就会往北找一找,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寻根,重拾爱的能力
“其实自我懂事以来起,我就常做一个梦,梦到自己浮在一条非常阴暗的窄路上,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一个黄黄旧旧的、肮脏的小茅屋厕所,然后就惊醒了。”她回忆,这个梦跟了她好几十年,仿佛在召唤她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黄诗喻也坦言,自己与大女儿的隔阂很深,无论自己上过多少家庭课程、辅导工作坊,内心深处就是无法对女儿坦然说爱。她因此觉得,一天找不到自己的原生家庭,就不会有能力去爱自己孩子。
手足相认,找到回家的感觉
2014年6月7日,黄诗喻随丈夫回乡参加朋友的喜宴时,丈夫再次提起寻亲的事,让她决定再试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到了乡镇上,两人向一名摩哆骑士问路,对方大略问了明来意、经过通报后,就把夫妻俩带了过去。
当时开门迎接的正是黄诗喻的亲生四哥。“我问他这是不是某某某的家,他说是,问我想要找谁?那时我当场愣住。我一直想要找到自己的家,但从来没想过找到了该做什么。”她笑说,自己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没想到四哥直接往屋内喊话,说小妹回来找大家了!
“一进屋,我就先问母亲,他们说,母亲刚过世几个月,过世前还特别交代大哥,如果小妹回来找大家,一定要把我当作亲生妹妹对待。其实我内心非常煎熬,因为如果前几次来找到了,还能见上母亲一面,但是没有关系,我还是完全接受,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家人。”她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没想到哥哥姐姐们更激动,立刻打电话通知外地的手足,把他们全都叫回家。
“我没有哭,但是他们都哭了。”她哽咽道,亲人的举动让自己的内心充满感动,让自己有了真正回到家的感觉。找到他们不仅是一种缘分,更是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解答了噩梦根源
黄诗喻问著自己的身世,原来自己在家中排行11,是老幺,当年因为经济压力,不得已把她送给了人。“回想起以前在家中,一直找不到手足间认同感,总觉得自己是个被遗弃的孩子,不值得被爱、内心的恐惧总是历历在目。”
她也终于知晓,以前老家就在稻田之中,因为家中没有厕所,母亲怀著她时,每晚得走过黑暗的田埂,才能走到阴暗的厕所。“就是母亲怀著我的时候,把她每天内心感受到的恐惧,影响力肚里的我。也就是那个梦,那莫名的恐惧,时时刻刻提醒我寻找回家的路。如今梦境揭晓,快两年了我都再也没发过。”
生之恩,致母亲
与亲人相认两个月后,黄诗喻在生母过世一周年时回家祭拜。她趁此跟往生的母亲道谢、道歉、道爱、道别,这些话她在母亲灵前字字句句念了出来。
“妈,我也要向您说道谢。谢谢您把我带来这世界,在人世间里逗留著。让我有机会学习,学习做人,学习人生的道理。让我在生命中遇到一群人,一群一起学习成长的伙伴。妈,我请求您的原谅。原谅我这个身为女儿的没有做到女儿的责任。没有在您身旁侍候您,照顾您。更没有尽到一点点的孝心,心里有万般的遗憾。妈,我很想跟您说我爱你!妈,我原谅您。原谅您一生下我就把我遗弃,遗弃这小生命。把我推出去,去到跟我血源无关的家里头。让我受尽被遗弃,被人推开,没人要的痛苦。遗弃孩子是不值得原谅的,但我选择原谅你,妈妈。因为我知道您是逼不得已的,是穷尽了,您希望我可以有好日子过,妈,我明白的!”
怀念养母,养育之恩无可替代
说过那些想对母亲说的话,了解了家中的故事,黄诗喻笑说自己终于有能力去爱自己的孩子。她把跳,也为妈妈感到高兴。在此之前,黄诗喻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给孩子自己没有的东西——真实的亲情,而现在两人的爱也终于有了和解。
养母去世后,黄诗喻的哥哥给她打电话,支支吾吾说有东西要交给她,“我笑了笑跟他说,‘我也知道你要拿什么给我,就直接开口吧’。”不出所料,很用心,特地将已经破旧的报生纸小心过胶保存起来,就怕损坏了,自己担当不起。”
打从离开母胎到长大成人,黄诗喻一直跟直养母相依为命。那份恩情是如此深,如此刻骨铭心。“我突然好想念好想念我的养母,再艰苦、再难过的日子,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养母离开后,她慢慢地从学习中领悟到养母对自己的严格,“打骂也只不过是她对我爱的表达方式。她其实也害怕会失去我。”
黄诗喻明白,自己对养母的爱是无法被取代的。她感慨自己也是有孩子的妈。大女儿从小就一直用养母亲手做的百纳被,自己心里也一直有一股浓浓的爱,大女儿更爱不释手,每晚不离那百纳被,去到哪带到哪。她甚至说如果发生火灾,绝对会先抢救那条被,或许是她也感受到妈妈与养母的那份爱,真的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