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街(Sultan Street)是与茨厂街(Petaling Street)齐名的吉隆坡唐人街区,尤其2007年至2016年五场波澜壮阔的Bersih集会游行,参与黄潮集会的外地华裔多在苏丹街集合,一时之间苏丹街迎来蜂拥而至的黄衣人。好了,若说茨厂街是因甲必丹叶亚来的木薯厂而得名,苏丹街没有苏丹为啥又唤作苏丹街?
故事说来话长。1892年雪兰莪苏丹阿都沙末(Sultan Abdul Samad)对吉隆坡短暂访问,这是年迈的苏丹第三度访问吉隆坡。1974年划入联邦直辖区之前,吉隆坡一直都是雪兰莪的属地。当年,身为吉隆坡市中心的唐人街区,尚未有像样的酒店可供住宿,甲必丹叶观盛提供在谐街(High Street)的住所让苏丹暂住。谐街亦为唐人街区组成部分,独立后曾改名Jalan Bandar,后又易称敦李孝式路(Jalan Tun H.S.Lee)至今。
英殖民马来亚历史专家J. M. Gullick的Glimpses of Selangor 1860-1898,记述了这一段鲜为人知的轶闻。话说1880年,雪兰莪首府从巴生迁至吉隆坡,可海峡殖民地官员与企业家对吉隆坡所知不多,英殖民雪兰莪参政司瑞天咸(Frank Swettenham)为加强吉隆坡的地位,施压苏丹在吉隆坡设立皇宫以作为皇城,惟苏丹最初意愿不大拒绝屈从。
1888年英殖民曾把咖啡山(Bukit Nanas)的破旧堡垒修复成皇宫,但后来觉得太小也不适合苏丹便改成博物馆。英殖民另选择了一段高地,即苏丹街的后方作为皇宫,并已清理妥当随时可动工。所谓苏丹街后方高地,即今天的精武山(Bukit Petaling)一带。当时的王储Raja Muda Sulaiman表现积极,计划兴建一组六座独立建筑,以容纳苏丹亲属,以及充当苏丹官员的宿舍,甚至还有欧洲人访客的客房。
然而当时苏丹已达88岁高龄,很难期望他能等到皇宫建竣入住。最终,苏丹在吉隆坡的皇宫始终没有建成,1898年苏丹驾崩享年94岁,新苏丹决定改在巴生建立新皇宫。根据Gullick,苏丹街得名应与计划中的苏丹皇宫有关,问题此前苏丹街早已存在(应为1860至1870年之间),那时候苏丹街的官称与华民俗称为何,至今似乎没有人可给出答案?
1892年苏丹访问吉隆坡,受邀为通往乌雪矿区的北向铁路线开幕。有此一说,苏丹从巴生乘火车到苏丹街火车站,根据1895年英殖民吉隆坡地图,巴生来的火车先到吉隆坡火车总站,跨过巴生河进入吉隆坡唐人街区,并先后穿越罗爷街(Rodger Streeet,现称Jalan Hang Kasturi)、谐街、茨厂街直至苏丹街火车站,如此一来方便苏丹下榻谐街叶观盛的住所,二来亦方便苏丹经苏丹街到精武山视察皇宫建址。
话说回来,别说吉隆坡新一辈不曾听说苏丹街火车站,1970年代起即熟悉苏丹街的笔者亦未听闻,对火车铁路曾穿越唐人街区更觉不可思议。英殖民地图最早出现苏丹街是1899年,惟更早前1892年6月苏丹街火车站已先启用。早年唐人街区尚未如此兴旺,火车那时候更是主要交通工具,在苏丹街设立火车站实则毫不稀奇。约莫1913年,随著唐人街区日趋繁荣,每逢火车路过必须关栅影响交通,穿越唐人街区的铁路线遂撤除了。
火车站位于苏丹街街口,是苏丹街与古路律(Pudu Road,今称富都律)、指天街(Foch Avenue,华民又音译称火治街,今称陈祯禄路)之交汇处。拆除唐人街区铁路后,原来的铁路改成街道称Foch Avenue,从此唐人街区横空多出一条指天街。在指天街、苏丹街、茨厂街一带长大的杨佐智告知,苏丹街火车站面向苏丹街的街口,后来拆除火车站把富都律、指天街扩大至六条车道,现在的街口已寻不著半点火车站的痕迹矣。
对吉隆坡老一辈来说,火车站旁知名的昌记茶室、梁章记书报社,是他们年少时代的美好记忆。1938年生的尊孔生曾国干告知,经常由尊孔沿小径下到火车站旁,到昌记茶室或荣城茶室吃一碗六角钱的面食。1948年生的老吉隆坡冼星航老师则告知,昌记茶室的雪糕时为学生的最爱,他亦曾随父亲到鸿图大酒店饮茶,对这家有点欧陆情调的餐厅甚感新奇。
当火车停止穿越唐人街区,苏丹街火车站则作为吉隆坡郊区铁路线的终站,职是之故也被华民唤作苏丹街火车头。此站1893年即开通一支路线经半山芭通往安邦,1895年再开通一支路线经沙叻秀通往新街场(Sungai Besi)。1939年英文报Sunday Tribune介绍苏丹街火车站安邦线称,此线提供马来亚最短路途却又最繁忙的火车服务,每日提供50个班次通往四英里外的安邦。
由于安邦线以华民乘客占绝大多数,铁道局安排一名华裔任苏丹街火车站站长。从苏丹街始发的火车,约莫七、八分钟即可抵达安邦,而且亦提供更划算的火车月票,因此火车服务深受安邦人喜爱,这条线每日有3000名火车乘客,每月收益高达2000叻币。冼老师年少每年都随母亲从苏丹街乘火车至安邦九皇爷进香。冼老师记忆犹新,回程时人手一炷拜祭九皇爷的大香,为免烟雾干扰火车厢里的乘客,大香皆伸出车窗外让烟雾飘散,蔚为奇观。
苏丹街火车站直至1972年10月始完成历史任务关闭,旋即火车站被拆除以扩大车道,不远处也建立了富都车站(Puduraya,今称Pudu Sentral),随著交通发展日新月异,短途火车服务逐渐淘汰,取而代之的包括LRT轻快铁,往返半山芭的两条路线,即安邦线与大城堡(Sri Petaling)线,填补了短途火车安邦线与新街场线的服务。
吉隆坡唐人街区路名,华民俗称与原来的英文官称大相迳庭,英殖民遂再附上中文路牌以免混淆,华民占多的大城镇如新加坡、吉隆坡、怡保皆如此,唯独槟城例外。英殖民的中文路名与华民俗称基本一致,但在火车站设立的四种语文名牌,官称中文名牌与华民俗称差异不少,更形混淆,当然这是另外一个不同的故事了。
2011年政府宣布MRT捷运,苏丹街不少地段、店铺受到征地影响,继而是一系列的反对征地、捍卫苏丹街的抗争运动,高峰时期更有两千人参与“苏丹街独立日游行”。2019年吉隆坡捷运完成通车,幸有80%的老建筑保留下来,可走过百年岁月的积善堂拆除了,乐安酒店却已变成土产中心,看到人镜慈善白话剧社、老字号广汇丰茶庄犹在稍微安心,而熟悉的乐园鸡饭、柏屏戏院(Rex Cinema)更早前则已烟消云散。
春节期间再走了一趟苏丹街,新开设的西式咖啡厅、背包客栈,还有爆红的中国拉面各有各精彩,在这里却找不回老苏丹街的味道与回忆,然而上海书局与商务印书馆合并重生了,笔者《地名采风录》亦在本地书重点推售之列,想当年那个在苏丹街书局捡便宜书的小子,如今自己的书竟也在苏丹街书局登堂入室,这也算是笔者与老苏丹街的小小奇缘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