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文Salak是南洋特产的蛇皮果,正名buah salak,英文则称snake fruit。雪兰莪沙叻新村(Kampung Salak)有人当观赏树来种,根据沙叻村长陈泽龙告知,如今野生的蛇皮果很少见,市面上偶尔见到的多来自印尼,蛇皮果未熟透前比较酸涩,印尼人、马来人比较喜爱。
蛇皮果既是南洋特产,可以想见马来半岛唤作Salak的地名比比皆是。至有名的两个Salak,一个是吉隆坡南部的沙叻秀(Salak South),一个是霹雳江沙(Kuala Kangsar)与和丰(Sungai Siput)之间的沙叻北(Salak North),两个沙叻南北对应,不觉想起1980年代李连杰的电影《南北少林》,煞是有趣。
早年信息不发达,既然有一个沙叻南(沙叻秀),那么沙叻究竟又在哪里,会不会就是沙叻南的北面?老报人温故知(庄之明)便怀疑,沙叻秀北面的半山芭有可能即是这个沙叻。其实非也,沙叻南并非原名,此前这个地区叫Petaling Salak,1898年英文《海峡时报》便曾报道,在Petaling Salak发现一块非常富饶的锡藏地,深入地下13尺含有三层锡矿石。
笔者首次接触Petaling Salak这个称谓,第一反应即怀疑会不会是笔误?然而,1904年英殖民官员H. W. Firmstone已记之“古打磷沙历”,还有1917年的英殖民地图亦记之Petaling Salak, 1928年徐雨郊/高梦云的《南洋四州府华侨商业交通录》亦把Petaling Salak译成“古打磷沙叻”。1890年代,Petaling Salak虽易名为Salak South,至1935年仍有英文媒体沿用Petaling Salak,反而1920年代过后华民即已通用“沙叻秀”,几乎完全寻不著“古打磷沙叻”的痕迹矣。
此前笔者在查考八打灵的地名由来,说过Petaling的最初中译是古打磷,并指吉隆坡半山芭南边有个小山Petaling Batu,位在新街场(Sungei Besi)路,距离吉隆坡三英里,约莫在沙叻秀与半山芭(Pudu)的中段,接近吉隆坡空军机场的北端。当今的沙叻秀街场,华民仍唤之四英里或四英里半,换言之所谓Petaling Batu很可能即Petaling Salak与沙叻秀的前身。
叶亚来时代Petaling Batu地名已出现,意味1870年以前此地已然存在,而现今沙叻秀(即古打磷沙叻)的谭公庙创设于1897年,也即至迟1890年代沙叻秀已有华民立足。若是1870年代华民先把这里唤作古打磷,当今八打灵(Petaling)最初的中文地名古打磷,会不会源自沙叻秀的“古打磷沙叻”?1883年英殖民地图首次圈出八打灵,或可说明沙叻秀比八打灵约莫早10年开发。
沙叻秀何以最初唤作古打磷沙叻?庄之明称,古打磷可能是客家话“鼓打岭”的谐音,因为开辟之初毒蛇猛兽必然众多,华民深入探测发现锡矿,驻扎露营,进行开采,为安全计各小队之间遇有危险,如印第安人一样击鼓相应,以为联络,同时也以击鼓来惊走野兽。然而,鼓打岭的“岭”客家话发音为liang,惟“古打磷”的磷发音为lin,笔者认为此说难以取信。
反而大同历史文物馆主任杨锦龙之说很有意思。沙叻秀土生土长的杨锦龙告知,早年他听老一辈说过,昔日沙叻秀有一处是英国人养马的马廊,被唤作Kuda Lane,这是一个马来文与英文的混合名称,即马巷之意。早年沙叻秀华民多为客家方言群,Kuda Lane以客家话发音即是“古打磷”,可惜英殖民文献似乎没有这方面的资料,无法佐证。
好了,究竟先有吉隆坡沙叻南还是霹雳沙叻北?一般推论,照说应该先有沙叻南才对,可是1906年英文报Straits Echo却称,Salak South地名乃为了区分在霹雳与其同名的埠镇。话说回来,英文地名Salak South与Salak North都很明确,反而中文地名有时变来变去,一时沙叻南、沙叻北,一时南沙叻、北沙叻,后来沙叻南演变成沙叻秀,这个“秀”字显明是South的粤语发音,而沙叻北曾被音译成“沙叻诺”,然而并不通行。
两地开发的年份约莫都在1870年代,沙叻北有英殖民官员瑞天咸(Frank Swettenham)文献佐证,原来1874年瑞天咸曾参观沙叻北马来土酋的锡矿,发现有50至70名华民矿工,而且被拖欠了八个月工资。沙叻南笔者寻不著类似文献或纪录,然而从华文学校成立的年代推论,沙叻秀大同华小设于1898年,沙叻北兴华华小设于1911年,照理沙叻南应该比沙叻北早一些开发。
回到庄之明“鼓打岭”之说,或是源自沙叻秀无人不晓的“雷打岭”,更有人说雷打岭是青龙山的别名。雷打岭,出自客家话,顾名思义经常有雷劈的山岗。原来,可能因为特殊地理关系,也可能地下仍蕴藏不少矿物,沙叻秀特多雷雨及闪电。笔者到过雷打岭走走,其实这里就是一处高岗,只是长满了野草野树而已,据说乔木长高便遭雷电殛毁,所以雷打岭的树木都不高。
今雷打岭所在,仅为八达岭高原(Desa Petaling)的一方高岗,是邻近一带住民晨运的热门地点。至于青龙山之称谓,杨锦龙认为是沙叻秀一带高岗的统称,从昔日的罗家村、泰山坲琅高岗,即今皇后镇(Bandar Sri Permaisuri)所在,一直连绵至竹山坳(今Kampung Malaysia)与今沙叻秀新村的高岗。有说,当年高岗被树林覆盖,远远望去宛若一条青龙,故名青龙山。
早年青龙山一带尽是莽榛丛林,易于匿藏故成土匪巢穴。1945年日军投降之后,这里冒现一伙土匪唤作“青龙帮”,曾短暂攻占沙叻秀警察局,横行沙叻秀、新街场、沙登等地,尤爱绑票华民商家勒索,华民无不惧之如虎。杨锦龙告知,他们家住沙叻秀街场店铺,其父提起二战结束后不久,马共曾与青龙帮在街场驳火,“驳火地点就在我们家马路对面。据说,双方人数不分上下,青龙帮虽有日军遗留的机关枪,但最终大多土匪仍被马共歼灭。”不过,根据英文《海峡时报》,青龙帮头子刘日新直至1946年始被英殖民警探捕获投狱。
相比之下,沙叻北似乎唯有当年侨领陈汝绳值得一提。陈汝绳大力支持孙中山的革命事业,孙中山每次来槟城筹募革命经费,北上槟城或南下怡保时,途中就住进陈汝绳在沙叻北的大洋楼。陈汝绳也是沙叻区同盟会主席,当中国辛亥革命成功,他捐出同盟会会所,充作他带头创设的兴华学校校舍。笔者走访沙叻北时,发现这间旧校舍仍伫立在镇上,在细雨中娓娓诉说历史的沧桑。
昔年,沙叻北位处主干公路,是北上槟城必经之埠,人来车往一片热闹景象,岂料自埠镇边沿底层发现蕴藏大量锡米,矿家闻声而至大事开采,即连往来主干公路亦改建在埠外,另辟一条通道进入沙叻北埠镇,而此通道仅有入口而无出口,换言之沙叻北成了一条“死路”之埠。繁华渐渐褪色,镇民陆续离去,沙叻北从此变成鲜为人知的沉睡埠镇。
沙叻秀官方称谓已易名Salak Selatan,沙叻北同样易名Salak Utara。离沙叻北不远还有一个“新沙叻”(Salak Baru),是紧急状态时期成立的新村。同样的,紧急状态时期,在雪兰莪南部亦成立了一个沙叻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