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健：八打灵前世今生

兴许大家都知道八打灵（Petaling）地名源自一种乔木铁青树科，却未必知晓中文地名最初并非八打灵而是“古打磷”。1904年英殖民官员H. W. Firmstone已记之古打磷（Ku-ta-lin），此外1923年谭里夫《南洋埠名》、1928年林穆群《马来半岛商埠考》、1928年徐雨郊/高梦云《南洋四州府华侨商业交通录》皆记之古打磷。

然而这个中文称谓有些奇怪，因为“古打磷”与Petaling并不对音，更奇是早年吉隆坡沙叻秀（Salak South）地区亦唤作“古打磷”。八打灵与沙叻秀曾是粤、客矿工的聚居地，Petaling 的Pe发音怎么变成“古”呢？看似如今已没有人可以做出圆满解说。森美兰邻近知知港（Titi）原来也有一个Petaling，中文同样称作古打磷，想来亦为“古打磷”相沿成习。

不过至神是，1875年叶亚来建造的吉隆坡茨厂街（Petaling Street），也曾有一段时期被华民唤作“古打磷街”，至少在1900年代至1930年代相当普遍，中文报新闻与广告皆如是称。根据国家档案局收藏的一份卷宗，一名叫陈毅波的华民写给官府的陈情书，申诉他从吉隆坡搭火车到巴生，放在火车后厢的竹笼藏有银纸五十圆与洋银四大圆被偷，陈情书第一句即“陈毅波广东惠州人年五十九岁现寓古打磷街惠州会馆”。

不仅有古打磷村，古打磷街，还有古打磷山，这座山不在八打灵，而是邻近茨厂街的Petaling Hill，原来即华民俗称的“精武山”也。古打磷街源自街名有个Petaling，古打磷山同样是山名有个Petaling，叶亚来的木薯园便设在这里，其薯厂则设在茨厂街街头，也即茨厂街路名的由来。此外，吉隆坡半山芭南边还有个小山Petaling Batu，多次出现在1940年英殖民官员S. M. Middlebrook撰写的Yap Ah Loy （叶亚来）一文里。

在Middlebrook那个年代，地图上已不再标明Petaling Batu，不过Middlebrook查证，这个小山位在新街场（Sungei Besi）路，距离吉隆坡三英里，约莫在沙叻秀（Salak South）与半山芭（Pudu）的中段，接近吉隆坡空军机场的北端。据其描述很可能即今广东义山一带。1958年王植原《叶德来传》把此山译成“八打灵巴都”，并注明“蕉赖口吃风山”，这与Middlebrook的查证颇有距离。话说回来，既然前有古打磷街、古打磷山，在叶亚来年代华民很可能亦唤之“古打磷巴都”，若然沙叻秀街场，甚至沙叻秀至半山芭地区被华民称作“古打磷”就说得通了。

英国接手雪兰莪管治时， Petaling最初的写法为Pataling，参政司瑞天咸（Frank Swettenham）1883年在一张地图上便标明Pataling。1952年英殖民参照英国模式打造八打灵新镇作为吉隆坡的卫星市，以舒缓房屋短缺与疏散吉隆坡的拥挤人口。计划开跑后，中文报把Petaling称作“八打磷”，想来是避免沿用容易引起混淆的“古打磷”，到后来又把非常用字的“磷”改成“灵”。

有中国南来的文人如潘醒农把Petaling雅译成“八达岭”。对的，与北京八达岭长城同名！你别奇怪，茨厂街尾还有间八达岭酒店（Hotel Petaling），从吉隆坡南下隆芙大道旁也有一座屋业叫八达岭高原（Desa Petaling）！

既然八打灵迟至1952才辟建，何以1875年英殖民把茨厂街定名Petaling Street，摆明车马说明此路通往Petaling？原来，1824年英殖民官员John Anderson便已报告，在邻近Lumpoor（指吉隆坡）的Petaling（八打灵）、Sirdang（沙登）、Junjong（指增江）等地皆有采锡活动，但在矿场以外别无人烟。Anderson虽无附加说明，可想而知当时只属小规模开采，而矿主与矿工主要也是华民。

八打灵初期矿场相信亦为华民主导。叶亚来之后由叶亚石（叶致英）继任甲必丹，1880 年他在吉隆坡拥有43 个锡矿，并在八打灵有许多矿地。1893 年吉隆坡甲必丹叶观盛也获得了在必打灵（Petaling另一译称）开矿的80.5 英亩政府地。

当1896年火车从吉隆坡开通到巴生，铁道旁的土地一时之间炙手可热，距离吉隆坡八、九英里的八打灵成了策略地点。1895年一批英国人集资在八打灵申请2000亩地开发咖啡园，可是旋即咖啡价格大跌，加上数百万只咖啡虫害，这时适逢英殖民鼓励种植橡胶，咖啡园1905年遂转成胶园。

其时英殖民拨出1000亩地鼓励有兴趣者种植橡胶，岂料反应平平。不过在英国植物学家Henry Ridley的努力解说和游说之下，至1900年已开发一些小规模的胶园，其中最大的胶园是Petaling Estate（八打灵园丘），由一名雪兰莪欧洲籍茶园种植人投资。不久之后，开发胶园在马来半岛成为风潮，八打灵接著亦陆续开发了Seaport、Pilmoor、Effingham等大胶园。

先有锡矿，接著咖啡，然后胶园，那么最早的八打灵聚落位在何处？叶亚石、叶观盛等矿场或曾有过若干小聚落，然而最主要聚落应该是“古打磷村”也即Petaling Village。1898年英殖民地图显示，铁道是沿著巴生河（Klang River）建造直至Petaling，所谓的“古打磷村”位在铁道与巴生河的北边，基本上即为今八打灵再也旧区（Old Town）所在，其南边隔著巴生河挨著巴生路（Klang Road），故昔日“古打磷村”与巴生路关系密切，中文报有时称之“巴生路古打磷”。

英殖民规划的八打灵新镇，便是从“古打磷村”开始。选中八打灵作为吉隆坡卫星市，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吉隆坡的东面、西面与北面皆为锡矿重镇，唯独西南面的锡藏量相对较少。八打灵新镇首阶段规划的土地，源自Petaling Estate的1200亩胶园，以及Parkland Estate与Chooi Lin Estate的1400亩胶园，还有980亩的旧矿地。

起初英殖民提供各种优惠，但一些华民口中的菜园屋（英殖民眼中的非法屋）仍不愿迁离吉隆坡，因为从热闹的吉隆坡迁到偏僻的八打灵感觉上被孤立了。话虽如此，由于初期屋价、地价，甚至工业地价廉宜，八打灵的发展出奇神速惊人，1954年八打灵也从Petaling易名为Petaling Jaya（八打灵再也）。1956年已有“小吉隆坡”之誉，不到10年更是翻天覆地， 1960年八打灵再也的范围跨过联邦大道向北伸展，从一个最初的移殖区转变成经济中心及人口汇集之地，而仅仅10年间八打灵最早开发的第一区、第二区已被喻为“旧区”或Old Town了。

此后八打灵再也持续向北面与西面扩展，至1980年代陆续开发了SS2、格拉纳再也（Kelana Jaya）、万达镇（Bandar Utama）、哥打白沙罗（Kota Damansara）等新区，至2006年升格为“大城市”，比1952年辟建时的范围整整翻了七倍！当年小小矿村的“古打磷”，摇身一变竟成了今天的大城市。在八打灵再也居住或工作的人，大多以PJ来称呼八打灵再也，这些新时代的“PJ人”有多少会探索八打灵或古打磷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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