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提交的博士论文,现在基本以原来面貌出版成书《中马华文报纸记者新闻专业主义研究》,呈现在读者面前了。笔者如此做法的原因主要有两条:一是,当时问卷调查对象都是报纸从业者,如今报纸已经日薄西山,环境变换,一些前提条件不存在了,对于研究而言,则有必要保留论文的历史本相;二是,世界范围内新闻专业主义的探索虽然没有停滞,但进展并不大,由于各种条件所限,有些国家尚处于“前专业主义”阶段,甚至还没有进入“现在完成时态”,已经走向了“过去时态”。毋庸讳言,在中马两国,同样存在类似现象。
在社交媒体时代,新闻专业组织已经失去光环,影响力有式微趋势,从业者数量与质量都有所下降。与此同时,新闻专业主义也已经不再是一个“前沿性”的话题。不过,这并不意味著,新闻专业主义已经过时。相反,新闻专业主义是一个常提常新的老话题,任何时候都有其积极意义,因为新闻专业主义是一个规范性概念,是一种职业坚守的理想,是一个永远追寻的目标,有如公共道德之于社会公众的普遍要求,可能永远不会完全实现,却永远需要追寻。
新媒体当道专业式微?
从这个意义而言,新闻专业主义一直“在路上”,始终在建构之中,处于“未完成时态”。
新媒体正在日复一日刷新著新闻行业的现实景观。那么新闻专业主义应该就此消失么?新闻应该消失么?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即使在这样一个充满众声喧哗、人人皆有麦克风、人人皆可为记者的时代,新闻专业主义的实践仍然是公众的理想需求,那就是及时、公正、平衡、准确的新闻信息。这样的新闻信息很重要,如同阳光、空气与水对人类生存的重要程度一样,不仅有益于行业,也有益于公众,更有益于社会进步。
然而,新闻职业已然泛化,记者身份已经模糊,那么新闻专业主义又该何去何从?某种程度上,专业新闻媒体都在式微,成为公众日常众多信息渠道中的之一,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不过,我们依然相信,专业新闻媒体需要恪守新闻专业主义。而且,社交媒体使用者、活跃者或说意见领袖,影响力比较大,有一定规模粉丝/追随者,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相当于一个公共媒体,即使拥有者是个人或者一个非新闻组织的团队。
“媒介专业主义”
任何媒体对社会发挥重要影响时候,它理所当然就应该遵循一定的准则——内在约束与外在约束的有机结合。此刻,我清楚记得董庆文教授(美国太平洋大学传播系负责人)曾经提出“媒介专业主义”这样一个概念。
有时候,一个概念可能促成一种理论(革新)。果能如此,这个概念就是一种实用而适时的新鲜观念。对媒介管理者以及从业者而言,就需要制定相应的规则与标准;对媒介使用者尤其活跃者、意见领袖来说,则需要明确一个自我道义上的要求,在基本的原则之上行事,而非为所欲为没有规矩。讲究媒介专业主义,应该合乎当前这个时代的要求。
本研究显然没有达到这样的层次,只能算是抛砖引玉,希望引起更多的讨论,有新的后续研究不断出现,从而推动媒介行业可持续发展,推动人类社会的不断进步。本论文在对中马两国报纸新闻从业人员的问卷调查与深度访谈基础上,对华语世界的新闻专业主义进行了一个更多量化的描述与判断。
它所提供的是当时环境与条件下的新闻从业者对新闻专业主义这一外来概念的反应与实践,更多保留一种历史资料呈现历史本相。坦白说,本论文在华语世界中探讨新闻专业主义并非领先者,但价值在于第一次以新闻专业主义概念作为引领进行了较大规模调查,而且集中在两个华文媒体发达的国家,并能够做出鉴别比较,呈现一些重要的特质,以及提供一些有益的建议。今天来看,这些建议的多数条目,依然有其现实意义。
当然,本论文也存在一些瑕疵与不足,比如,以北京的三家都市报代表中国,显然缺乏足够的代表性,如果能够加入南方报系的样本媒体应该更为严谨;又如,大马华文报记者基本信息中的毕业院校没有涉及——这个问题在答辩当时就有评审专家(Prof. Dato Ahmad Murad Meriean)指出,可惜在当时已经无法弥补。
新闻业危机与转机
在大马这个多元种族社会,华文教育的地位一直是边缘化的,而华文报记者专科或本科的毕业文凭更可能不是在本地,而多是在国外比如中国或台湾一些高校获得——该教授当时也是如此猜测。事实很可能如此。不过,笔者也见过一些毕业于大马国立大学如理科大学的记者,虽然他们人数也许不是很多。这确实是大马的一个教育事实,毕竟大马号称具有海外最为完整的华文教育体系。如论文中提及,这些都有待于未来的研究能够有所完善。有关“媒介专业主义”的话题,笔者更希望有同道可以继续探讨。
回到初衷,学术研究是应该对现实社会世道人心发挥影响而存在的。正如一位中国学者所说:学术应该是透亮的,像阳光那样照亮普通人的生活。笔者当然希望本论文给予的不只是一种理论或者书本的价值,更愿意它也能够对新闻实践有所影响。
华语世界中,新闻专业主义是舶来品,某种程度上一直也是软肋。有媒体记者如是描绘新闻业态:“前几年,你跟被人谈新闻理想,会显得像个笑话;如今,连记者这个职业都快成笑话了”。记者的职业光环已在逐渐消失,尽管有点尴尬,现实状况如此。作为一种职业的理想与原则,新闻专业主义于是更加可望而不可求,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在“求”在“望”的人也在减少。这是新闻业的危机。
而在新闻专业主义诞生的西方世界,直截说在美国,如董庆文教授所指出,媒体精英如今往往被当权者认作“谣言传播者、假新闻制造者、腐败的新闻界”,一般公众也开始质疑“专业记者的表现,可信度与责任担当”。这同样是新闻业的危机。
历史已经证明,新闻业的每一次危机,都会促成一种新的转机。新闻专业主义或者“媒介专业主义”很可能就是那个契机。
备注:本文摘录自Journalistic Professionalism among Chinese-language Newspaper Journalists in China and Malaysia《中马华文报纸记者新闻专业主义研究》书稿英文后记,已由大将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