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选举即将来临,槟州首长曹观友今年初呼吁希盟领袖提防“绿色浪潮”来袭。开斋节前夕,他宣布今年为槟州伊斯兰发展增加拨款至7508万令吉。行动党领导的州政府似乎认为,建造更多清真寺和宗教学校就能冲淡他们的华基色彩,获得马来族群的好感。与此同时,槟州政府却无视马来人居多的渔民社群,执意推动槟岛南部填海计划,剥夺他们的生存空间。
槟州政府摆在优先位置的是可为他们带来利益的发展商。他们也相信,行动党的主要支持者是华人——特别是爱发展、爱经济增长的华人,而边陲的渔民无关大局。但是,行动党或许忘了,盟友也在其他州打选战,其政治对手可凭著槟城一意孤行的政策,大力宣扬“华人(政党)欺压马来人(渔民)”。果不其然,首相安华上周接见渔民代表后,就宣布中央资助槟城建设轻快铁,换取槟岛南部填海计划缩小规模。
曾斩钉截铁称该计划没有论辩馀地的州政府瞬间开窍,欣然接受了安华的提议。 曹观友说,受影响的大概会是原先计划里B岛和C岛,但他也说,A岛其实没有能力为槟州公共交通项目融资——这表示,当初填海造岛的原因已经没有了。既然如此,州政府现在为何还坚持要人造岛?无非是因为他们的“矽谷”梦:把槟城打造为智慧型城市。
确切而言,槟州政府和许多华人想要的发展是向新加坡看齐。他们以为那就是先进城市的最佳模样。然而,此岛非彼岛,经济发展的模式无法穿越时空进行复制。新加坡的国土狭小,一些基本建设如机场、海港和石油工业区需要填海索地,但不像槟城,渔场和海边旅游并非新加坡的主要经济来源。
最重要的是,新加坡不是靠填海发达,而是凭借特殊的地理位置与历史沿革,其制造业和服务业也靠赖国家对科研和教育的重视。
新加坡或许拥有令人羡慕的经济成就,却只有1%土地可生产食物,而90%以上的食物是从国外进口的。相比之下,槟岛周围却是极其重要的渔场,其海岸线亦是旅游胜地。在岛民引以为傲的槟城美食背后,有占全国近半供应量的海产业。倘若槟州政府认定填海和工业化是唯一方向,他们将丢失槟城原有的优势。槟城坐拥丰富生态和天然资源,一旦失去了就无法还原,那是科技和工业所不能创造的,槟城人必须为后代将要继承的遗产三思。
单单是槟岛南部填海计划所影响的捕鱼区,每年捕捞的渔获是五万公吨以上(新加坡的三十多倍),其批发价值超过4000万令吉,占全槟岛的12.4%。这还不包括附近海域受到波及的水产养殖(详见:《槟城填海危及粮食安全》)。槟州政府声称该海域没有鱼虾、没有多少捕鱼活动——事实并非如此,有渔民甚至从吉打和霹雳远道而来捕鱼。
为了平息槟州政府与填海计划反对者之间的争论,安华提出了看似安抚双方的折衷方案。然而,这真的是50-50、皆大欢喜的方案吗?实际上,安华的解决方式同样将会严重破坏当地的海洋生态,使渔民一无所有。况且,此举不只断送渔民的未来,还会殃及槟城以至全国人民。
州政府黄粱一梦
按照设计,人造岛A将具备绿色科技园,种植红树林,规划减少空气污染的自行车道、人行道和公共交通,使用再循环能源等等,充满可持续发展的特色。不过,这幅美丽景象无疑是对海洋烧杀掳掠之后,在上面竖立“爱护自然”的纪念碑。
槟城基设有限公司(PIC)拍胸脯,填海计划不会摧毁渔民生计,因为他们会开辟让渔民更容易出海的新航道。这间公司似乎不太清楚,填海施工会带来严重污染,破坏海洋的物理和化学环境,加速特定的海洋生物死亡。渔民出海只是扑个空,航道有什么用?
再说,近海与远程捕鱼的鱼种有所不同,远程需要额外的装备并燃烧更多的柴油,增加渔夫的成本负担。同时,这些渔夫也会失去近海捕鱼操作所累积的知识、经验和技术。即使为渔民提供新渔船和培训,远程捕鱼仍会面对更高的风险,鱼群密度也难跟近海相比。
乍看之下,受填海计划影响的只是渔民,但需要粮食保障的是全民。填海计划所导致的粮食供应短缺和价格高涨,谁来买单?谁会面临最大风险?槟州政府以为,渔业是前现代、落伍、低端的乡下行业,唯有工业是王道。可是,这几年新冠肺炎肆虐、干旱和洪灾频发、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等局势,已经让不少国家意识到粮食危机迫在眉睫,更加重视粮食保障的问题。
槟州政府口口声声说土地不够用,填海在所难免,连农业及粮食安全部长末沙布也为他们背书。事实上,槟城有好些经济和工业地段尚未充分利用,把时间、力气和金钱浪费在遥遥无期的人造岛,反而会拖累槟城。
填海得耗时至少十五年(这只是理想速度,实际进展可能受资金周转、灾害和意外等不确定因素而拖累),过后又需要多年时间来建立基础设施、楼房和工厂。那望眼欲穿的科幻式愿景还没发生,人民就得先愁温饱,更何况,槟州政府实现美梦的速度恐怕追不上海平面上升的速度。
海洋是地球上最大的“碳库”,海洋生物可吸收并固定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填海不仅造成大量碳排放,还会损害海洋的碳汇作用,削弱它的气候调节能力,跟马来西亚在国际上承诺、在国内开展的减缓气候变迁政策背道而驰。
德国的发展研究专家Hans-Dieter Evers教授指出,槟岛南部填海计划的成果很可能在竣工后的二十年到四十年内遭洪水摧毁,人造岛上满溢的洪水也容易涌向槟城本岛。科学家所估算的海平面上升高度不断在修改,异常天气变得越来越“平常”。填海计划所准备的预防措施难以应付充满变数的气候变迁,不能排除上述情况会更快发生。
到了那个时候,执政槟城的不一定还是行动党,承受灾难的却一定会是人民。曹观友担心眼前州选的绿色浪潮,人民应该担心的是大自然反扑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