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吉隆坡稍微有认识者,都听过蕉赖有个康乐花园(Taman Connaught),不过巴生另有一座康乐桥(Connaught Bridge)却鲜为人知晓,即便巴生人亦不免诸多揣测,康乐桥与康乐花园究竟有些什么联系,Connaught之名源自何处又或是什么大人物?
说破了,康乐花园是1970年代至1980年代开发的住宅区,而巴生康乐桥却是1890年即已通车的火车桥,年代相隔100年不可能有什么联系。比起康乐花园,巴生康乐桥有其非凡的一面,然而对巴生地方历史有兴趣者,似乎往往忽略康乐桥的历史意义。
这样说吧,康乐桥不仅是巴生第一座跨河桥,也是马来亚铁道线第一座跨河大桥,比1900年落成的霹雳宁罗(Enggor)维多利亚铁路桥早10年通车。英殖民雪兰莪驻地工程师A. Spence Moss有此评语,当年若非下定决心建造康乐铁路桥,巴生这个时已形成的市镇或被遗弃。此外,有了康乐铁路桥之后,快速带动了巴生南区的发展,1914年也开通巴生(康乐桥站)至瓜拉雪兰莪(Kuala Selangor)的滨海铁路线。
Connaught本是大英帝国爱尔兰(Ireland)的一个省份,不过康乐桥的命名与爱尔兰却无关系,而是因为“Connaught公爵”,这是维多利亚女王三子亚瑟王子(Prince Arthur)的爵位,全称为Duke of Connaught and Strathearn,惟一般简称作Duke of Connaught。现今Connaught一般译成“康诺”或“康诺特”,如英伦的康诺酒店,而Connaught在爱尔兰拼写已改为Connacht。
原来,Connaught公爵到访英殖民领地,皆有学校、路名以其爵位命名,诸如加拿大、印度、南非等地,以及香港主干道的干诺道(Connaught Road),新加坡的康乐通道(Connaught Drive),当初官方中文名称“康乐来”,1939年潘醒农《南洋华侨便览》则记之“康那来街”。这位公爵没有到过巴生,然而他曾于1890年与1907年两度访问新加坡,当时马来亚与新加坡同属英国殖民地。
Connaught Bridge的中文名称皆采音译,1928年徐雨郊/高梦云《南洋四州府华侨商业交通录》记之康诺桥,1931年傅无闷《英属马来亚地理》记之康那桥,1935年刘焕然《英属马来亚概览》记之康拉桥。康乐桥、康诺桥、康那桥、康拉桥各有表述,笔者不禁妙想,当时若有高人仿效诗人徐志摩,把Connaught Bridge译成“康桥”,兴许此桥将平添不少诗意?1922年威尔斯王子乘坐特别列车经康乐桥到巴生,他就是后来的英王爱德华八世(Edward VIII),也即为了红颜放弃英国王位的温莎公爵(Duke of Windsor),“不爱江山爱美人”成为世人的佳话。
在难以取舍之下,巴生华民又是如何称之?原来,一般华民俗称之“铁桥”,当然也是因为康乐桥边围以铁架之故。好玩的是,1952年紧靠著康乐铁路桥旁边,英殖民再建造了一座公路桥亦唤作Connaught Bridge,中文报则多称呼为康诺桥,然而1950年生的老巴生郑兆狮告知,本地华民多以闽南话称之“柴桥”,也即木桥或板桥之意。至于铁路桥,根据郑兆狮,1953年桥边建造了康乐桥电力站(Connaught Bridge Power Station)之后,华民多以“电房那条桥”称之而不名。1950年代,康乐桥电力站是半岛最大电力站,主要供电给雪兰莪(其时包含吉隆坡)。
康乐桥火车站曾有一个文雅的译名“官路楼”,有可能出自喜欢改译地名的南来文人手笔。康乐火车站英文唤Connaught Bridge Junction,康乐桥路口之意,不知哪位高人译成“官路楼”,应该是Connaught的闽南话谐音。1928年徐雨郊/高梦云《南洋四州府华侨商业交通录》,1930年中文报《马来联邦铁路车行时间表》,以及1933年南来文人施伯谟《天南回忆录》皆记之“官路楼”。话虽如此,在郑兆狮印象中,似乎仅听过“官路桥”而非“官路楼”之说。
“铁桥”之谓,实为一个笼统称呼,因为几乎所有铁路桥皆唤作铁桥,也包括宁罗的铁路桥。1890年康乐铁路桥通车之后被巴生华民唤作铁桥,1932年中文版马来亚地势图便标记此火车站为“铁桥”。1908年巴生跨河公路桥Beifield建竣,“铁桥”之谓便从康乐桥移到Beifield桥,1957年哥打桥(Kota Bridge)启用,由于属双层设计,被华民称为双层铁桥。职是之故,当巴生华民提到铁桥时,要问清楚是哪个年代铁桥,否则分分钟有可能搞错。
1886年,雪兰莪第一条铁路从吉隆坡连接到巴生。不过面对巴生河挡住去路,当时铁路线仅开到巴生郊外的武吉古打(Bukit Kuda),火车停在这里再通过巴生河运货到巴生市镇约莫三英里。直至1890年康乐桥建成,铁路线始延伸到今巴生火车终站。自设立了康乐桥路口站,最早开设的武吉古打站便被关闭,仅仅应用了四年。
1892年英殖民驻地工程师A. Spence Moss记述,从武吉古打至巴生的短短河道,有两个极之刁钻的大弯不利水运,而且武吉古打地势较低又多沼泽,英殖民政府必须做出一个取舍,要是火车终站继续留在武吉古打,巴生接下来的发展将转移至武吉古打,换言之英殖民等同遗弃当时的巴生市镇,影响大批在巴生做买卖和居住的华民及马来人。
在咨询不少利益团体的意见,海峡殖民地政务司(Chief Secretary)Frederick Dickson等慎重考量,包括武吉古打既多沼泽又缺净水,最终决心建造跨河铁路桥让火车直抵巴生,这个策略性的决定既保留巴生市镇原来基础,又能拓展巴生周边尤其滨海区的开发。1899年,铁路线再延伸至瑞天咸港口(Port Swettenham),即今巴生港口。19世纪末20世纪初,吉隆坡至巴生港口是马来半岛至繁忙的铁路线。
而康乐桥路口站作为一个转站,开发了一条通往雪兰莪北部滨海区的铁路支线,1913年康乐桥路口站至加埔(Kapar)、而揽(Jeram)通车,1914年再衔接至瓜拉雪兰莪,沿途合共开了17个小火车站。兴许巴生人今天很难想像,那个年代铁路运输的关键,一座康乐铁路桥就此改写了巴生命运。若非康乐桥,巴生未必会形成今天这个模样,有可能武吉古打替代了巴生的地位,有可能巴生市镇当年即已一分为二?
直至1930年代,半岛陆路交通网成形,铁路交通渐渐被取代,雪北滨海区铁路支线被中止,康乐桥虽仍作为一个火车站,但其关键地位已日渐式微。1990年代电动火车开跑,此时康乐桥路口站已被废除,但康乐铁路桥仍是电动火车的必经之道。
可是,康乐桥作为有故事的铁路桥,何以没有得到犹如游人对宁罗铁路桥般的青睐?Jalan-jalan Klang策划人周鸿辉告知,主要是桥边所围的铁架已经拆除,而宁罗铁路桥虽弃置却仍保留铁架,至今依然保留浓厚的英殖民遗风,因之游人选择到宁罗桥而非康乐桥打卡。根据周鸿辉的经验,这些年来仅有一名游人主动要看康乐桥,那也是为了考察巴生早期的铁路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