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战不能刻舟求剑

最近与民主行动党的同志和媒体朋友讨论大选备战，我提起我的选战“第一教条”：上届大选和下届大选是完全不同的选举，每届选举都有每届选举的特定因素和张力，切忌“刻舟求剑”。

刻舟求剑的故事，大家都熟悉，茫茫大海中掉下的剑，以为可以按著刻在舟旁的记号找寻，最终结果是找错问题所以找错答案，沦为笑话。

史上最昂贵、最典型的例子，是2013年2月大选在即的农历新年，涉及一马公司丑闻的刘特佐据说耗了2000万令吉，把唱Gangnam Style的韩籍歌星PSY请到槟城韩江中学草场演唱。因为国阵领袖和策略负责人都认为，2008年3月8日大选槟城国阵惨败、换政府，全是因为行动党在2008年3月6日成功在韩江中学草场举办了6万人的大集会，鼓动人心。

换句话说，他们把国阵的惨败归咎于306的韩江大集会。当我看到刘特佐请PSY时，实在瞠目结舌。原来刻舟求剑找错问题找错答案，可错到如此离谱的程度。

民调仅供参考

2008年2月10日年初四，槟州行动党办新春团拜后，秘书长林冠英、槟州主席曹观友、林吉祥等人到一家餐馆午餐。林吉祥说，本届选举什么都有可能，we must think of the unthinkable（敢梦看似不可能之梦）。他说，华裔选票反风大家都看得到，但他从政以来，不曾看过印裔选民对国阵如此不满。他总结，槟城换政府不是不可能的。

当时，同座的行动党领袖，几乎都不认为可能。行动党在槟城1995年、1999年和2004年三届大选都只赢得一个州议席。很多同志都输怕了。

首相阿都拉于2008年2月13日解散国会，2月24日提名。我当时参选升旗山国会选举。升旗山自1999年林吉祥败给民政党总秘书谢宽泰以后，被视为行动党不可能胜出的选区。大部分媒体都说刘镇东胜出的可能只有三成，好些朋友同情我来当“炮灰”。

马来西亚政治很少人认真看民调。国阵当权的领袖以前完全依赖警察政治部的情报。1999年大选政治部的情报被认为不够准确，后来更倚重军情局的情报。这是我国的一个大问题：警察和军队比较有策略思维的，都拿去搞国内政治情报，真正的罪案情报和军事情报，反而没什么投入人才经营。

特朗普中选后，很多人都说民调也不准。但是，民调在正常民主国家，是政治工作者在设计选举策略时参考的工具之一。民调不是拿来相信的。民调像摄影，只是把当时的景观拍摄下来，至于如何诠释，还是要看政治工作者的主观能动性。

我自2003年澳洲留学时期暑假回国，结识当时刚开始的独立民调中心创办人依布拉欣，就一直保持联系。2007年12月我确定要到槟州参选，委托他对升旗山国会选区做民调。民调的其中一个问题：若明天大选，请问你会支持哪一个党？在电话访问中，宣称支持国阵的选民有三成，支持行动党的只有1%。

民调却也显示，有45%的选民说，投票是秘密的。我们认为，以当时白色恐怖的马来西亚，说“投票是秘密的”很多会是潜在的在野党支持者。我从提名起，对胜选是有信心的，只是后来赢得的多数票，是超乎我的想像。

有个企业主在几年后告诉我，3月6日他的员工都穿红色T-shirt上班，大都要求提早下班去韩江的大集会，他看到年轻的一代，完全没有顾忌把政治的颜色穿在身上。

全民参与式选举

行动党中委伍薪荣在大集会周边，看到马来人坐在摩哆上听演讲，遇到募款时，竟也愿意乐捐。在当时槟城的情景以及行动党在1995至2008年间几乎没机会接触马来选民的背景下，场外马来人乐捐代表的意涵特别多。当晚，伍薪荣和我认为，槟城换政府可能非常高，我们向林冠英建议要做胜选准备。

话说回来，槟城308换政府，306只是临门一脚，不是全部。但这是刘特佐和国阵不明白的。

自2008年大选以来，行动党从竞选中得到最深刻的经验是：参与式选举。国阵掌握金钱、政府机关、主流媒体等优势，在野党唯一的优势就是从选战、募款、志工、宣传等，都回到选民、让全民参与竞选。

其实，连竞选口号也是全民参与的结晶。2007年下半年，行动党就决定中文全国口号为“改国运、你决定”。这组文字是出自林芮光之手。

模仿和抄袭对手看似成功的手法是很常见的。行动党最后让大家记得的口号是“再转变、投火箭”。

“再转变”原本是民政党的口号，译自该党英文竞选主题“Keep Reinventing”，但为什么中译只用了三个字？我相当肯定是受到行动党“改国运、你决定”的影响。

民政党在民心思变时，没交待政绩、强调其执政的优点，反而进入行动党的“转变”论述，最后选民自己创造出“再转变，投火箭”风靡全槟的DIY口号。

还有一个模仿对手的典例，是2013年大选马华公会的重型拖格罗里“战车”。行动党在2012年就以拖格罗里当舞台，巡回各地举办演讲会，出席者越来越多。

出席的人，不是因为战车而来，而是因为我们的演讲内容而来。但是，如此简单的道理，也会有人看不清楚。

不能复刻同样模式

马华也有样学样做了战车巡回演讲，这是最笨的做法。行动党安排“战车”舞台，真正的原因是很多大型的演讲场合，例如学校、礼堂、政府公园等，都不允许行动党使用。行动党一方面没有资源，另一方面在柔佛等重点战区，就算有钱也租不到合适的场地，只好以战车就地取材、化劣势为优势。

不出所料，2013年4月28日在居銮，马华总会长蔡细历和行动党主席卡巴星同时以户外战车出场，行动党的场子来了一万人，蔡细历的200人。后来朋友告诉我，马华当晚判定已在居銮败选。

最近看到网络和面书上国阵的“枪手”多了很多。我的直觉是，今年一月起，至少比去年多了一倍。

为何国阵（尤其是马华）要投入那么大的心力在网军/网络枪手呢？国阵的外围组织甚至《马来西亚前锋报》都说行动党是靠有组织、有粮饷、代号“红豆兵”的网军在2013年大选中获得佳绩。巫统和马华的对策是，大量投入钱财，也成立“红豆兵”。问题是，行动党不曾存在受薪的“红豆兵”，且面书文字战，是2013年全民参与的结果。

刻舟求剑的教训是：2017/2018年大选不可能重复同样的模式，每一场选举都是不一样的。至于有什么不一样，这是内部机密，我就留著等到大选后才与大家分享我现在观察到的变化。

其中一点，与林吉祥2008年2月看到的印裔选票类似：林吉祥从政50余年，第一次看到连FELDA（垦殖区）也在吹反风；我从1999年起参与政治前线，看到至少1998年以来，马来选民反风最盛的一次。

谨以“选战不能刻舟求剑”，送给我们的对手参考，也给自己的同志勉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