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所进退，量力而为

我们都敌不过时间。哪怕铁打的汉子，一旦到了耳顺，或者从心所欲不逾矩之龄，手脚不像从前那么利索，精神体力每况愈下，都是真实的情况；不认老、不服老固然有助于振奋人心，但也不宜逞强。“不信青春唤不回”是国民党大老于右任的名句，但不论是生理或心理，我们都应知所进退，量力而为。

岳父今年八旬有余，这些年来脑细胞已开始逐渐退化。无论行动、脚力或灵活度已大不如前。老丈人年轻以来性格就很倔强，自尊心也强，从眼睛退化，到手脚不灵活，始终不能接受老之已至的事实。所以每次走路欲扶他一把，都会被他下意识的推开或闪避，说：我能…。

我们每次看到他颠簸的步态，怕他跌倒，不断鼓励他拿枴杖，他就是一味的逃避不肯接受。岳母劝他时，甚至发起脾气说，他还没老弱到靠拐的地步。直到有一天在咖啡店前摔了一跤，醒了，才开始慢慢的向现实低头，持杖而行，拿著拿著就已习惯了。

人生逃不过年老

有一次和他一起吃饭，他自己透露近年来枴杖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没有了它，不大敢走路。我却觉得枴杖像他的打狗棒多一点，因为每次看他，并没有把身体倚重在枴杖上，而是往前面扫，人跟在后；有时候枴杖又是他的指挥棒，讲的兴起时，左扫右扫，东点西指，有几次，差点插到从旁边走过的人。

我观察，至少现在，他还不完全需要它，只是一拐在手，却是多添了几分安全感。

岳父是念英文书的，也是西医的崇拜者，年轻时喜欢研究西医药理，厨柜里随时都有西药备用。晚年得了青光眼和老人黄斑症，已不能开车，一只手近来震颤得蛮厉害。

刚发作的那段日子，从他控制不住不断咬牙的状况下，可以体会到他心中的压郁与无奈。他一直不肯接受这一系列的转变，觉得自己会好起来，期望能恢复当年的状况。在试过所有现代医学没有进展后，终于肯开口叫我们带他去看中医。

他每次上来住我家，都要我们带他去对面的印度餐馆吃煎饼（roti tissue），心情特别开朗，会不时抛出几个笑弹，然后自己也眯眯的笑，煞是可爱！看著他开心，我们也开心。但走在高低不平的路上，他还是始终不肯放下身段让我牵著他的手，他会设法说：你走前面带路，我跟在你后面走，比较安全，我每次被他搞到哭笑不得。

自尊心是一种复杂的心理，每个人都有，很多时候我们都会因自尊心设起无形的墙，挡掉了可以很美丽温馨的日子。

人生在世，谁也逃不过老的一天，学习放下，接受现实，顺其自然最好。这样，可以减少许多心灵上的煎熬。当有一天，我们的眼睛看不见了，就尝试用耳朵听吧！若再有一天，我们的耳朵也不灵光了，就天马行空的去冥想吧！所有的路，总会有个尽头…。

• 黄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