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宅女不出门而能知天下事，我在脸书加入部份新马媒体的粉丝专页。这也是不得已之事，熟悉脸书功能的使用者大概都知道，它人气兴旺、串联能力强大，且稳坐当今“八公”之龙头，无可匹敌。
前阵子我写关于看报纸的郁闷，不是灾难就是蠢话。如果还加上看平面媒体脸书版新闻快报的留言，那就不止郁闷而已，更令人光火。
网路留言反映社会百态，有时，它所呈现的面貌，比现实世界更为丰富、真实、白直，却也更扭曲、更无情、更残酷。对此我早有觉悟，不是今天才生气的。只是每遇一例，又再生气一遍而已。
对弱势者的歧视
某日我照常滑脸书时，读到某晚报一则“今日强打”的讯息，称新国疑有女佣“隐瞒怀孕带球换雇主，还在雇主家产下女婴偷藏起来，一周后掩盖不住孩子哭声才狠心将她抛弃”云云。这则“强打”附上女婴的照片，婴儿被一双大人的手捧著，她眉清目秀的脸以及她弃婴的身世，就这样公诸天下。
乍看这张照片，再读作为促销的广告文字，心里就已窝火。短短两行文字，处处有对弱势者的歧视、贬抑、斥责，以及审判：当事人首先“隐瞒”怀孕事实，期间更换雇主，已有伺机犯罪之嫌，“还在”新雇主家中产子，然后“偷藏”良久，但婴儿哭声“掩盖不住”，犯行败露复又“狠心抛弃”。记／编者处理这则新闻时，明显有个人或群体的法律和道德立场，而其中“带球”一词，置于怀孕之后，本是不必要的赘词，却可强化“非婚生”的不道德指控。
网上留言者的姿态
窝火只是无奈，尚未爆发，见留言者众，好奇他人的看法，展开一读顿时头顶冒烟。率先发言的人说：女佣休假多，“孩子问题”也会随著增多，“苦的是雇主”。接著有人呼应他：雇主愈发难当，既怕她们“在外乱来”，不准假又不行，“真是左右为难”。有人怀疑整起事件的可能性，有人推断怀胎十月而能“瞒天过海”，又“临危不乱”在家产子，可能有接生经验，或不是头胎生产。不过这位留言者很有意思，他觉得这事会让许多妇女“自叹不如”，希望当局能“从宽处理”。
有人从宽就有人从严，因此不乏留言者以“主人”之姿管理“下人”的身体和情欲。某人指出女佣每6个月须做一次包括验孕在内的身体验查，言下之意，他怀疑这是管理不善或程序漏洞，可能性包括：没有检测出女佣怀孕、没有去做检测的女佣、隐瞒检测结果的怀孕女佣。某雇主发表高论，称新雇女佣到任时要“确定她的来经”，因为她曾发现女佣在“手臂内装置避孕环”（应为避孕贴片之误，我孤陋寡闻，赶紧上网查证，多亏她长了见识！）但她不信任这种新科技的功效，担心女佣凭此在外滥交，“万一把爱滋病带回家就倒霉咯！”
另有人斥女佣“自食其果”，有人劝女佣离乡求财要按捺欲火，还有人亏女佣要记得穿“雨衣”！不过留言之中也有人称赞婴儿长得“不错看”，可怜婴孩无辜，得天保佑平安出生，释出廉价的温情。
这样处理一则新闻，这种发言的姿态，在新马其实不足为奇。脸书的人际网络常有集中而同质性高的问题，我很早就意识到不能透过个人的虚拟生活圈来理解实现，考察网路留言似乎是不错的“开眼界”的方法。我留心良久，注意到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发现的新马留言者在风格上的差异：马来西亚留言刻薄、恶毒、扭曲而寡情，不问是非但挺偶像，粉丝当道；而新加坡则有更多的优越与傲慢，凡事以政府／政治允许的、一致性很高的框架来理解和表达一切，贯彻某种上行下效的权力欲望，或一反常态地跟对抗著，仇外就是王道。
虚拟与现实世界
当然，两地也有许多共通点：道理说不通，道德品格高，温情很廉价。我们都没有讨论问题的诚意，不懂对话的礼仪和方式，不知进退。不过，这些情况不限于虚拟世界，现实的操作也一样。我们没有更多的理论工具可以应用，没有能力论述，所以，我们只能摆个阵比拳脚、耍些虚招！
在这个女佣产子的例子里，女佣的人权、生活空间、生存权利、行动自主、劳动福利、身体主权、情欲需求等等的问题，都没有得到适当的关注。但我觉得更可怕的是，因为我们脑海里完全没有这些概念，所以我们反而更肆无忌惮、更理所当然地行使不存在的权力。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好反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