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及政党多元性,往往把一党之党员人数和党中央委员会及最高理事会(或政治局)成员的种族比例作为衡量政党是否多元的指标,而非从意识形态、政党文化、理念和斗争路线来加以区别与衡量。若按照上述所谓族群人数指标衡量,那么虽说巫统、马华、国大党均属种族政党,但所有这些政党合并起来的国阵却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多元阵线。
同理,把行动党列为“华基政党”也好,把公正党列为“巫基政党”也好,再把伊斯兰党列为“巫基政党”也罢,当他们组成一个叫做“民联”的阵线,自然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多元阵线,此处并无争议。细想之下,顺理成章地得出另一推论,即不论国阵还是民联,这两个敌对的政治势力统统可称作“巫基阵线”。
“巫基阵线”回答了一个什么问题,其实这就是马华公会和华文媒体常常苦口婆心向整个华社暗示的一个事实。这事实为何只能暗示不能明说?因为明说了,老百姓就要问回政党领袖和媒体大亨,既然无论怎样抗争,无论加入或再创立什么样的政党,最终都无法摆脱“巫基阵线”的宿命,那未来华社的方向是什么?就算把马华、民政、人联、甚至行动党这几个最大的华基政党全都合并起来,那又能有什么作为?
多元族群政党?
很显然,政党领袖与媒体大亨都无从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只是隐喻式地让人们理解:为什么你们要的东西实现不了,那是因为大马政治体制与结构之下,华基政党能推动的事情有限。今天马华与行动党之间互骂,仅是要为面子争个高下,看谁比谁空间更大一点。但奇怪的是,华基政党和华文媒体都甘愿接受和维护当下政治现实,他们要政党支持者及媒体受众群也接受现实,以便维持自身的生存基础、价值观和利益。
为什么我们国家会有这种问题呢?根源出在烟囱政治。烟囱政治将各族群隔闸而分,这种看似无形却有形的割据,既可构筑一道意识形态的防线,也可支起一把抵御外族的铁伞,对小族群政党和媒体而言,乃减缓与外部竞争的有效方式,对巫统这类执政的种族政党来说,是婉转有效的制衡臂膀,不仅省下许多行政功夫,也把自己不便说出口的信息假小族群政党之口传达给其他烟囱。
过去半个世纪,巫统、马华都是烟囱政治的得益者。万万没想到,308政治海啸中,巫统和马华竟受困于自己精心打造的烟囱政治,让行动党成了烟囱游戏的获益者和赢家。
行动党代表大会因选出的20位中委里面没有一位马来人,受外人抨击。但也有一些人力挺行动党没错,说马来人如果想出线,就必须靠自己的本事在行动党内表现得更好。
当然,你可以忽略来自巫统领袖或《马来前锋报》的批评,拿他们几十年烟囱模式硬套在行动党头上本来就很滑稽。值得欣慰,本届行动党全国代表大会选举,未出现一份通行的官方菜单,也不曾发觉类似马华的金钱政治,选举结果是代表们的真情流露。
308之后,行动党开始自信地说自己是多元族群政党,这种说法似是而非。看党章,行动党的确算多元政党;看实质,它目前仍是一个华基政党。除非有两种情况的发生,否则这个现实是不可能改变的。第一种情况是某方发起一个政治攻略,让马来人大举登记为行动党的党员,用马来人淹没行动党;第二种情况是消灭烟囱政治,族群课题不再是未来政治的主轴。
行动党秘书长林冠英说,行动党比国大党更能代表印度人。为什么呢?因为行动党内的印裔国会议员比国大党还来得多!可见林氏的脑袋顶上也长了烟囱,在他思维里,同样认为只有印裔是代表印度人的,所以首相纳吉指行动党边缘化马来人的批评对秘书长而言该是“受之无愧”吧。
行动党需要“乌巴”
大马印度人思维上较能适应环境,较能放下身段,是聪明和投机的一群。烟囱政治为印度人提供了一个虽不起眼却很可靠的从政平台。不论你创办一个什么党,只要那个党是开放给所有人的,印度人就会跻身加入,然后就跟你谈“华巫印、华巫印”理念,轻而易举可获得一两席印裔固打,署理主席或副主席之类。虽无政党真把服务印度人当一回事儿,但烟囱政治确是为印度精英建造了一个可长期寄生的政治温床。
有人建议在行动党内设立马来事务局和印裔事务局,认为只有这样行动党才算从制度上腾出人手关注华人之外的事情。当然,从面子上讲,行动党不会做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
自成立到现在,行动党的生存之道建立在打击巫统马华和整个国阵的格局上。一旦国阵倒台,行动党在延续的烟囱政治环境中就会显露出苍白。那时百姓议论的不再是赵明福、潜水艇、莱纳斯和公寓养牛。到时百姓要看民联会不会腐败,看民联在发展国家议程上会不会比国阵更出色。
几近泡沫化了的民政党,过去40多年来不遗馀力地发展马来党员,到头来马来党员始终仅为点缀,行动党接下去肯定也不会例外,因为行动党的平台从来就不是全民的平台,而只是为华裔量身定做的平台,就连林冠英口中代表印裔的国会议员也是靠华人票浮出。
行动党争的选区是华裔居多的选区,行动党无需也不愿意跟巫统交锋,它只要打败马华就算大获全胜。因此,以大选胜负为考量,国阵和民联都无可避免地继续依循烟囱政治所设下的游戏规则行事。
行动党新任组织秘书陆兆福坦承,本届中委选举没有马来人入围是个遗憾。如何才能改善这种令人遗憾的状况,行动党上上下下并不认为这是当务之急。此外,马来人加入行动党是否存在投机成分,或是另一个值得观察的现象。如刚被行动党委任进入中委的阿里芬和再里尔,一位是国防大学研究院副教授,另一位是近期受委为槟首长林冠英的政治秘书,两人完全没有基层,他们入党理念是什么,信奉行动党“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吗?他们受委后为何不趁机向媒体发表政见感言宣传自己?没有,一切安排似乎正是为满足烟囱政治游戏规则的例常点缀。
行动党当下迷上了“乌巴”,但真正需要“乌巴”的恰是行动党自己。如果避开烟囱政治谈行动党的自我“乌巴”,那不仅是强人所难,也是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烟囱政治是大马教育体制下的特殊产物,许多马来西亚人还心甘情愿地蜗居在烟囱里。
尽管那些打著多元旗帜的单元主义者们正是烟囱政治下受毒害最深的一群,但他们捍卫烟囱的决心足以让行动党知难而退。改变并不仅仅是换掉一个政府那么简单,行动党能不能进行其自身的内在改变,全视它愿不愿意自己从烟囱里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