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翻译,是男欢女爱,如鱼得水,一拍即合。读起来像中文,像人话,顺极了。坏的翻译,是同床异梦,人家无动于衷,自己欲罢不能,最后只好“进行强奸”,硬来硬要,乱射一通,读起来像鬼话,既亵渎了外文也亵渎了中文。”
是不是听见香港散文大家董桥先生此言,新加坡新跃大学与《联合早报》前不久总算联办“新加坡双语和翻译现况面面谈”座谈会,诚邀专家学者,各从翻译现况与趋势、法律、媒体及培训四个视角,议谈华文翻译水平剧降,常闹笑话之事。
不料《联合早报》新闻报道开笔所写的,全是新加坡翻译的尴尬:“用词不当,欧化、蹩脚的翻译比比皆是,甚至不时闹出出错的笑话,或不知所云,这引起了翻译业界、媒体人、学界以及不少公众的关注。”
什么是“闹出出错的笑话”?难道还有闹出“对的笑话”不成?这不正是“不知所云”?至于“引起了翻译业界、媒体人、学界以及不少公众的关注”,显然是典型的鬼佬造句了。
缘由呢,新加坡《联合早报》助理总编辑王彼得说的是一部分的事实:公共空间的华文,往往不是原生的华文,而是“先有英、再有华”的翻译产物。因此,英译中翻译的质量,直接影响到新加坡华文的面貌。
王彼得说:“新加坡正渐渐形成一种很独特的,和中港台等地不太一样的新加坡风格华文。这种华文不流畅、不简练、不美,受英文干扰,翻译痕迹明显。”记者转述的这些话,当然也是新加坡风格的华文。
亵渎了外文也亵渎了中文
所谓“很独特的,和中港台等地不太一样”的中文,当然是强辞夺理,自圆其说。按照此语,新加坡的English,是不是也正在形成一种很独特的,和英美澳不太一样的新加坡风格英文?
撇开这点不论,如果记者所记,乃是王彼得本来的文句,新加坡风格的中文,还真的“很独特”:不流畅、不简练、不美,受英文干扰,翻译痕迹明显”,不就是少了信达雅?
至于“英译中翻译的质量,直接影响到新加坡华文的面貌”云云;设想逻辑没有倒果为因,浅见以为,中文的说法,应该是这样的:“英文中译的水平,连累了新加坡的华文。”
可是,因为经年累月遵奉“双语政策”,时至今日,用一种蹩脚别扭的中文说:举国脑袋,有谁不是按照“先有英、再有华”的模式“进行”思考?如是,不当翻译的痕迹立刻现出,自不待言。
凡此种种,陈云博士的《中文解毒》(香港:天窗;2008)举例极多。诸如彬彬有礼的May I help you,机械中译今作“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累赘得很,中文就四个字:有何贵干?
Any surplus money ill be refunded,while any short fall will be made up by contributors,毋庸多说,“多退少补”即可。Whichever is the highest,则曰:取其多者。We accept cash only,译作:只收现金。贵人事忙,不及阅读全书,大可浏览肖建伟博客贴文(johnny-xiao.blog.hexun.com/35931945_d.html),逐一对照,自可明白欧化遗毒之深。祸害之大,所连累的不独新加坡翻译,一个马来西亚上上下下也不例外。
兹举国家五大原则“信奉上苍、忠于君国、维护宪法、尊崇法治、培养德行”,若在今天,Kepercayaan kepada Tuhan、Kesetiaan kepada Raja dan Negara、Keluhuran Perlembagaan、Kedaulatan Undang-undang和Kesopanan dan Kesusilaan将译成什么?
《星洲日报》翻译一个马来西亚基金会主席詹德拉的〈国家路在何方?〉乃有此作:“一个团结、民主、公平、开明及进步的社会,以5个重要原则为指标,即:信奉上苍、忠于君国、维护宪法、遵从法治、培养德行都能吸引大部份的马来西亚人。”
你看到了吧,至高的尊崇,如今沦为亦步亦趋的follow(遵从)。推溯远因,自是本邦中文教学每况愈下:上梁既然不正,学生译文,还用说吗?师生相传,最终必然是一代不如一代。
所以Global Bersih,居然译作“净选盟全球”;不论要员之一的黄进发博士读之,此时此刻,心中不知有何感想;借用董桥的话说,恐怕正是“既亵渎了外文也亵渎了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