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由来,多有故事:有的攸关神话,有的出自地形,有的或是指物,有的念记事迹,有的因为人物。马来西亚城镇的命名,自不例外;唯系统地全面追踪,似不多见。雷子健新著《地名采风录》(仁嘉隆:学文社;2022)恰好弥补这个缺失。
开宗明义的〈鸡笼坡或吉隆坡〉,逐一点出方言译音的转折,所牵引的不同版本。但是,以坡对应pur,既是顺口的近音,也恰似完美地构成词组的偏正近义,确是翻译的神来之笔。
唯中译之名,和官方颁布,或许是大相迳庭的两回事。诸如这些,子健书里不少证据确凿的笔记。半山芭,和19世纪的Pudoh或今日通行的Pudu,虽然实不对称,倒是字字流露城市开拓的筚路蓝缕。
之所以这样,或许在于先民南来,原不怎么讲究文字典雅。昔加末地名,早岁旧称,甚至还有鲜为人知的“色加玛”和已不常见的“昔加挽”。贴切或不,约定俗成,久而久之,习惯渐渐成为地方书写的替代标准。
这间中当然不乏以讹传讹的穿凿附会。子健兄指正古来的定名,其实无关“龟来了”,而是早岁译音使然。实际上,古来通用之前,子健援引记录透露:半岛的地图,则名之以“龟赖”。
考证之旨趣,由此可见,迨无异议。《地名采风录》汇集的篇章,所舒展的,既见知识的新奇,兼藏跌宕起伏的历史线索。登嘉楼那块猪岛,是不是先辈远在乾隆年间开始南来落脚的起点?
如何定夺,所需的不仅是钜细靡遗地梳理卷帙浩繁,连篇累牍的档案,同时必须身怀七十二般神通。子健之难得,在于读书破万卷,人脉建千里;衔接了地气,也直透遗漏的信息。他因此知悉武吉仕砵,是因为鸟瞰地势,确实貌似蜗牛。
说来真不容易,虽然只是地名,实则天文、地理、语言、语言,作者不但都得有所基本的认识;还需走向田野,采集现场实证的第一手资料,从而对照文本的扣槃扪烛。
《地名采风录》作文和成书之艰辛,思之自明,自不待言。只说书里黑白的照片,全彩的留影,每一张皆见心血的搜集。雷子健做学问的道行,确是跋涉千山万水,认真经营而来;难怪练就了他的身影高大,让我心生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