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因生存需要而合作,但合作的需有共识才能稳定彼此的关系。即便是同一屋檐下的亲兄弟,在成长过程合作无间,一旦结婚后,家里添加了没有共同历史记忆的新成员,家庭的合作关系必定发生变化,要达至平衡必须经过一番调适。
兄弟长大成人后或父母年迈时,就会进入分家的阶段,即便大家仍然住在一块,但在厨房却是各自拥有本身的灶子。从简单的逻辑判断,一栋房子住了几个家庭,可从厨房共有几个灶子来推算。尽管灶子分了,但大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中许多空间还是重叠的,因而需靠传统的礼俗来约束彼此的行为,此时儒家的仁爱与礼让的传统精神就会把冲突降低。
过去中国人因为农业社会需要集结劳力耕作,因而同一家人共居是一种农业生产的社会需要。聚族而居更是一种防卫的必要性,目的在于耕地与水源的争夺。宗族对外看似是团结一致的组织,但其实是家庭组织的延伸体,内部却是个房派、堂号谱系清晰可见的组织体。每一房派都有房派的始祖和祖宇,规模较大的宗族各房派还有本身的宗祠、房田和书斋。
虽然大家都是同一个老祖宗的后代,但是因为生存的需要,利益和资源的竞争再所难免。因而宗族内部发生“大房吃小房”,房派之间的械斗亦不是新鲜事。但总体而言,宗族有族规,有长老和族长来维系宗族社会的运作,因而整个社会还算是稳定的。
宗族再往上延伸就是一个地缘社群,同一个地缘社群是由好几个宗族所组成。现有华社的地缘性会馆就是来自同祖籍地的社群的后代所组成(南来第一代已所剩无几)。对于地缘组织的认同是建立在共同历史记忆的基础上的,许多记忆是透过创造与再教育才形成的。
地缘社群为了强化在地方上的生存力,也会整合成更大的群体﹣﹣方言群组织,来抗衡外在的威胁。例如吉隆坡的福建人在十九世纪末就整个在雪兰莪福建会馆底下,以抗衡势力强大的广府人和客家人。但英殖民时期地域社群、方言群仍是移民社会下的小群体,仍然要服膺法律才能确保社会的稳定。
民族、方言群、地域社群、宗族的共同点是当外力入侵时,都会团结一致群起对抗之。但外力解除时,内部分裂的矛盾也就会浮现。
因此,当我们感慨华人不团结时,其实是对历史情境的不了解。世界没有单一民族是完全团结一致的。即便是犹太人,内部的分歧比我国的华人还要大。华人在对教育和经济的看法,至少还是相当一致的。因为在文化的根源上,一百多年前祖辈南来之前至少绝大部份都生长在宗族的土壤上,也有了共同的历史记忆和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