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总有不同的说法。谷歌的存在使考证和造假都比过去容易,只是点来点去,都找不齐全我那小镇的过去。
每一次回去都觉得那里过的是另一种时间。岁月无声,无论是粗言秽语还是流言蜚语都清晰可闻。日复一日,太阳热辣辣地打在柏油路上,蒸腾开来。骤然回首,该死的柏油路你吃掉了我的相思树。
过去常捡那种豆子,鲜红色的坚硬又光亮,此物最相思。无论是看起来还是摸上去都像是无机物的质地,盛起来摆在一旁几天下来就发胀腐烂了。过去学校门前的路旁都种著那样的树,异国风情地一字排开,每棵的枝桠间都拥著一团鸟窝蕨。
作为电视哺育出来的一代,对旧时代的想像总要自动打上泛黄的色彩。即使过去未必都是金灿灿的年代,我们对回不来的,总是特别珍爱。
大概是40多年前吧,这里有个戏院。当时马来半岛的锡矿业如日中天,我们的镇,是举世闻名的锡产地。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里竟隐隐有些欢喜。自我出生以来小镇就像是成天在打盹,晃晃悠悠地9点不到就睡了。今天,只有身份暧昧不明的交通圈上竖起的塑料和灯泡撑起的火树银花,冷清清映著昔日的繁华。
那时候父亲还小,镇子也睡得不那么早。戏院门前灯火通明,满街都是美食摊子,也有杂耍卖膏药的和出租公仔书的摊子。矿工们拿到了钱,都来这里消费,夜夜笙歌。后来锡矿业没落,戏院也倒闭了,年轻人都到外头去。先是荒芜占领了昔日的灯火通明处,再来,空旷又蚕食了荒芜。
物换星移,卖吃的和卖菜的巴刹从这里搬到那里,又是那里;这块地上从前是什么,后来又成了什么,小镇过去的种种面貌,都只存在一代人的记忆里。
锡矿业塑造了马来半岛西海岸大小城镇的雏形和人口分布,是我们历史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当金山沟变成了废矿湖、空地上再次建起了房屋、街道改了个名字、百年大涵筒被拆除以后,几十年前的事迹,比几百年前的神话还要依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