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在报章读到蒋晓云著《桃花井》某章的连载,知道她是1970年代就出道的早慧作家,搁笔30年后最近又重新写作。日前在台北逛书店时看到她的书,顺手拿起来翻阅,本无意要买,但读了她写的代序〈都是因为王伟忠〉,便拿到柜台结账。
为了王伟忠什么?蒋晓云的复出备受瞩目,但她重出江湖如何与电视节目制作人王伟忠有所连接?原来这几年来眷村“暴红”,而王伟忠这号“眷村代言人”以比文字更强大的传播工具成功地把外省人与眷村画上等号,让同是“第二代外省人”的蒋晓云有话要说。
这些年在台湾,眷村处处可见,俨然已成一种怀旧的象征,乃至于眷村生活经验的种种风雨辛酸都在“竹篱笆”一词的浪漫风情下自动消解,浸淫在纯朴而美好的眷村忆往与想像中。确实,就连我这个外国人也对眷村钟情不已──我爱读眷村文学、看眷村电影、做眷村研究、吃眷村美食、也能听南腔北调的眷村口音。
然而眷村是甚么?过去我向台湾师长、朋友说明我所研究的新村时,总以眷村来举例。虽然必需强调各自的历史脉络、成立背景、居民人口结构完全不同,但它们同属于一种非自然生成而是由人为建构的聚落特质,堪可类比。
蒋晓云生长在外省家庭,但她的生活却没有眷村记忆。她和父母是“墙外的‘外省人’”,她所知道的外省人都缺少行伍出身的统一背景,他们不是跟著部队开拔来台的,他们到台湾来的理由林林总总,许多只是不见容于共产党又与国民党政府没有渊源或理念交集的“纯难民”。因为如此,她不忍心让这些父执辈的一整个时代被王伟忠都搬进了眷村,于是她提起写小说的笔,把他们的人生逆旅记录下来。
在我看来,这是出于区异而发声的写作动机。回顾我做新村研究的初衷,正是为了相同的动机。新村遍布马来西亚各州,截至目前为止,全国新村名单还保留了450个大小新村。然而数以百计的新村怎么会没有差异呢?当报纸时而称新村跟进发展的步伐而生机蓬勃,时而又指新村是发展的弃婴,是各种颓坏败德的温床,我们岂能不错乱?
在马来西亚,新村也经常被特定人士代言。我国报纸相当喜欢制作新村专题,隔不多久就重温一下新历史及其当代课题。因此我常取笑长辈们“看报纸,学历史”。身为研究者,我能做的只是在大量去异质的论述中提出差异的存在,而且无所不在。新村作为一个整体的概念是历史的产物,但这个概念却不应该被视作一个整体承受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