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火光,点燃一片枯黄。年度之焚,等候收成,换得孩子长大,也为孙子添衣。引火自伤,却想不通烧芭意外的替代方案…
晴天好焚烧。烧得土地变肥沃,庄稼就好长。阿婆家的媳妇赶紧给阿婆买了包苦瓜的种子,说它容易种,收成好。可阿婆就怕日子苦,种了苦瓜更加苦。想想还是种玉米好,甜甜的,让日子好过些。
阿婆唤来了大儿子,叫他拿著把镰刀, 把秸秆清理好。接著, 阿婆又唤来了媳妇, 叫她准备好土油。阿婆有个省时、省力,又省钱的好方法。那就是点燃一把火, 把秸秆、垃圾烧个清光。
阿婆的孙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拿著玉米的茎秆。
“奶奶,老师说不可以焚烧!”
“哎唷,我亲爱的老师,别告诉我禁止焚烧。我吃盐多过你吃米!多亏那几把火,我种了多少年的玉米,偶尔还能种些甜菜心,养大了我的孩子,给我添了个孙子。”
“奶奶,老师说会污染空气!”
“哎唷,我这一小小片的土地,哪比得上人家几千、几万亩的田地?说我污染空气?我哪有这个能耐?”
“奶奶,老师说焚烧很危险!”
孙儿越说越生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我的乖孙,我不是你老师的学生呀!你读你的书,我烧我的草。”
孙儿无奈,扁著嘴,似乎在抗议奶奶是个野蛮且无可药救的老家伙。
阿婆笑著摇了摇头,说:“小孩子,你就不懂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活呀!你不是说你的校服旧了吗?
你不是说你的运动服越穿越窄吗?奶奶都知道。”
这炎炎的旱季,待烧芭之后,就能撒下玉米的种子,等候收成。阿婆要给孙子买几套新衣裳。
那约为60 度的陡坡地, 地势很是陡斜。阿婆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地面上铺满了被儿子砍倒的杂草和秸秆。阿婆接过媳妇递给的土油,洒了些在地上,火柴一划,划出一点火光,点燃了这一片枯黄。
这一年一度的焚烧,是阿婆最为熟悉不过的例常工作。
风轻轻地吹, 火光蔓延。烧吧!烧吧! 把那些没用的、干枯的、不值钱的,都化为一缕烟吧!烧著、烧著,它不再是一缕烟,而是一簇簇的浓烟,一簇簇的烈火…
又是一阵风,那炽烈的火焰瞬间便迷失了方向,像困久了的猛兽终于得到了自由,不断地往前冲!冲!冲!冲破了界线,冲进了邻里人的马尼菜篱笆。
“啊,我叫你往西,你却往东,东边是邻居家,没有秸秆呀!”
阿婆听见儿子在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邻居家的椰子树被烤熟了。
无暇顾及火烧椰子有多清甜,阿婆只记得邻居阿莲嫂那凶神恶煞的脸。她那人就是小气,莫说烧了她的地,就算动了她的一根稻草,也定会把阿婆一家人骂得狗血淋头。
“快,快,快把火扑灭呀!”阿婆一边喊,一边提起水桶奋力往前冲。
那滚滚黑烟,呛得阿婆眼泪直流。可是阿婆不能停止,阿莲嫂一定会要她赔偿损失。忽然,阿婆听到背后响起了儿子的叫喊、媳妇的咒骂、孙儿的哭泣…
“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失火了,就灭火呀!”
井里的水快干枯了,阿婆就往小河边奔去,提著一桶又一桶的水,不断地往前泼。阿婆的脚踩著秸秆,踏著枯叶,不懂是哪个小毛孩丢了根树枝丫,缠住了她的脚踝。阿婆整个身子顺著陡坡一滑,水桶“砰”的一声不知哪儿去了。
阿婆觉得屁股好热,“快疼死我了喂!”
阿婆的衣服著火了,阿婆的头发著火了。
啊,阿婆全身著火了!
阿婆又听见了儿子、媳妇的尖叫声,自己的惨叫声…还有孙儿的声音:“老师说,不可以焚烧呀!”
不知道过来多久,阿婆闻到了一种属于医院的味道。阿婆想张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千斤重。阿婆想张开嘴巴,却不知说什么。忽然,阿婆觉得自己把身体弄不见了。
阿婆十分慌张,喉咙里涌出了难听的声音。
“妈,你醒了。别害怕,我们在医院!”
阿婆听到儿子的声音,想起了扑在身上的火焰。
医生来了,阿婆却看不到他。
医生把阿婆归为重度灼伤的伤者,说阿婆的左脸被烧伤了,左眼的视力也受到影响,身体四肢也有不同程度的灼伤面积。医生还说要送阿婆去城市的医院,给阿婆灼伤的情形重新评估,做皮肤移植手术来闭合伤口等等。
阿婆很想哭,她再也听不下去医生说的话。
“妈,别想太多,我们帮你准备明天转院的事情,你会好起来的。”儿子在阿婆耳边轻声安慰。
阿婆不说话。这不是真的,她不是废人,这只是一场梦。梦里有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边飘来飘去。
“这人怎么烧成这个样子啊?”隔壁床的病人,缠著护士给她解释阿婆的情况。
“烧芭的时候不小心跌入火海。”护士冷冷地说。
“怎么可能?”那病人半信半疑,猜想护士在敷衍她。
“有什么不可能?这种天气还在焚烧,火势自然会失控!”护士觉得阿婆被烧伤是咎由自取。
“我真是不明白,现在的科技那么发达,干吗还要用这种焚烧的土方法?弄到天气那么热!”那病人也大表认同,宛如天气热都是因为阿婆烧的那把火。
“是呀,要土地肥沃就去买肥料啊!我才不相信他们的农药用得少。”护士一副知识分子的口吻,怪阿婆污染了空气。
阿婆觉得好委屈。
是谁不允许用农药的?是谁把肥料的价钱抬得老高?科技是发达了,却又关她什么事?
“我只会用火,你能教我用其它方法吗?”而阿婆喉咙发出的,依然是难听的啊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