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乩”密(上篇)
台湾电视剧《通灵少女》在国际上的成功,让人认识了故事原型前灵媒索非亚,一向具神秘色彩的神鬼民俗也因此成了被讨论的话题。华人拜神由来已久,有事不能解便求神问鬼,千百年来,鬼神的代言人——灵媒始终不被时代所淘汰,我们走访森美兰芦骨享誉盛名的三姑娘娘庙,听乩童述说这条外人所不理解的修行路,也传达他们相信灵界力量,但奉劝世人切勿迷信的感慨。
65岁的女乩童石莲枝,对外称是30岁从事这一行至今,但其实三姑娘娘早在她约27岁时就找上了她,只是当时她并不愿意。她忆述:“那时候我是割胶的,突然常常昏倒,不然就摩哆一直坏或是胶刀一直断,有一次昏倒失去知觉整整3小时。后来,我母亲就带我去找当时村子里一个80岁的阿婆,她也是乩童,她说是三姑娘娘在找我!”
结果,她当场便起乩,她说:“看到红布、蜡烛照得满室光亮。”石莲枝指,母亲倒是没有反对她成为神的传话人,反之她自己不愿意。后来,阿婆过世,当地没有了能为神办事的人,而石莲枝面对的各种状况始终没有解决,也就接下了这份旨意。石莲枝的先生在她23岁那年就过世,育有两个儿子的她此后没有再嫁,成为乩童,孩子们并无异议。
卢骨三姑娘娘庙相信是全马唯一一间只供奉三姑娘娘的庙宇,已从原先的板屋搬到外观明亮整洁的住屋,石莲枝和一般妇人无异,和香港电影中罗兰饰演的问米婆给人的阴森感觉相去甚远。根据石莲枝和自她被神选中起就从旁协助的胡亚禄透露,三姑娘娘除了下阴(问米),也让信众问事,每年农历二月廿日神诞时则让求子的信众“拿花”。
拿捏分寸辨真假
借出自己的身躯给三姑娘娘“办事”,同时让来问米者的先人附身,石莲枝称自己只是个媒介,一个“容器”,身体借出后,自己对接下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外界对问米尤其好奇,其他的灵魂附身时,问米婆的灵魂往何处去?有一说法是会在身边观看接下来发生的事,但石莲枝否认这个说法:“是不可能知道事发经过的,因为鬼魂上来时,我在下面(阴间)等。问米过程中我口操什么语言,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旁人过后告诉我的。”也因此,访问过程中,许多细节,她都抛给一旁的胡亚禄。
问米时,石莲枝的灵魂不在人间,胡亚禄因此责任重大,他在旁照看,以防万一,也因为如此,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感触尤其深。他说:“有祖先才有我们,这是无可否认的事,但毕竟已阴阳相隔,如果不是重大的事,无谓去找。”他接著说:“曾有兄弟之间为财产的事前来,其中一方请了父亲上来,还现场录音作为佐证,带回去和没来的一方理论,但对方不相信,过来闹。”他感叹,容许信众录音主要是协助他们缓解思念,而把过程录起来作为证据这样的事则不被鼓励,财产的分配,即便父亲在生时没有交代清楚,既然父亲已过世,兄弟间应以智慧自行处理。
他不讳言,问米风俗虽由来已久,且三姑娘娘多次让他惊叹,可民间装神弄鬼者确实也不少,“有者心急四处乱问,被骗了2万多令吉。”他说:“看了那么多年,我看得出什么状况是真,什么是假,但人家叫我介绍,我说不行;请我去看是否是真的,我也说不行,自己要有分寸,懂得思考,不要人家说什么都100%相信。”
只是“代言人”,不提供法事服务
胡亚禄透露,三姑娘娘庙的问米服务从来不包括法事,“如果对方的说辞是祖先在下面很辛苦,要给一笔钱做法事让他好过一点,那就要好好思考了。”他强调,祖先要家属去做的事,庙方都让家属自己处理,“之前有个大人物来,有保镖跟著的,买了东西叫我们包办,但我们几十年始终如一,不帮忙烧祭品,我们只是‘代言人’,要做的事,你们自己去做。”
庙里问米从一开始3令吉60仙的收费到现在100令吉,始终是一个象征式的费用,问事更是不订下收费,石莲枝全职为神工作,她说:“这么多年了,我连房子都买不起。”一旁的胡亚禄补充:“之前有个新加坡人中了一笔意外之财,要给三姑娘娘建新庙,那时的板屋很破旧,但神说不需要。”
卢骨三姑娘娘庙享负盛名,新加坡、雪州巴生、彭亨关丹,各地都有人特地前来,石莲枝也曾被请到新加坡“出差”。每年农历二月,也就是清明时节尤其多人前来问米,据石莲枝透露,晚上11时就有人前来等候,一直到早上6时开始拿号码,8时才正式问米,高峰时轮候四十多个号码,每次最多半小时。但她也笑称:“年龄大了,会很累,后期都问十多个,我现在脚不好,要动手术,最近开始休息,应该要明年才再问。”
“下阴”会否折寿或是福薄?石莲枝并不相信这一套说法,“这是在帮神做事,行得正,就没事。”可一般工作可以请辞,这份替神办事的差事却不能说不做就不做,“吃了这碗饭就要吃一辈子。”石莲枝说:“问米可以不做,但还是得‘办事’,三姑娘娘解决小孩的事特别灵验。”
人鬼殊途,珍惜生者
石莲枝11岁就开始割胶,没有受过教育,不识字,为什么被神选上,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胡亚禄打趣说:“或许神要找的人就是要够单纯,脑袋空空那种最好,我讲,你跟著做,这样最好。所以,在这个年代,特别难找到接班人。”
来问米的人除了华人,也有印度人,采访时其中一名到访的信众说起听过石莲枝说印度话,吓得她不由得不信。石莲枝下阴时对人间的事是全然不知的,胡亚禄说:“她借出身体时,脸色会变得很难看,全身冰冷,还有一次作呕,因为新魂尸骨未寒,上来时会有异味。”除了印度话,石莲枝被附身时,还说过英语,这让她自己也不禁莞尔,笑说:“我竟然还能说英语!”
胡亚禄和石莲枝透露,问米的成功率目前为止是百分之百,“只要能提供名字、死忌和葬在哪里,肯定找得到。不管土葬还是火葬,只要有一个地方安放,就没问题。印度人难一点,因为他们会把骨灰撒去大海,但是最终还是成功找到他们的先人。”那投胎一说是怎么一回事?胡亚禄指,并没有投胎这回事,到了年纪去世的,一定都在灵界。
问米并不是关起门来的隐蔽事,旁人可以一块儿听,见证整个过程。胡亚禄强调:“声音没法改变,但人的语气是学不来的,叫上来之后,说话的方式一定会很像,有者感觉到自己的亲人,眼泪流个不停。如果上来之后,认不出亲人、说话模棱两可,一直在猜测,那肯定是假的。”无论如何,胡亚禄始终认为,不管什么事,都该趁人在生时的有限时光里好好把握,不论是爱或恨,都该妥善解决,若已阴阳两相隔,人鬼已殊途,就该放手不执著。
风俗?迷信?人心决定
采访时,陆续有信众到庙里进香,随口探问“三姑娘娘是否灵验?”,他们都给予正面的答复。其中有一家人前来问事,为母者表示孩子自小有什么问题都会来请示,但她也不忘强调,问神和带孩子看医生两者之间并不冲突,双管齐下只是求个心安。身旁年轻的儿子,对于问事的风俗也并不抗拒,认为是传统华人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当是需要意见时的另一把声音。胡亚禄亦指:“很多时候,不说信不信、准不准,华人是抱著‘有拜有保佑’,求个心安的心态,是风俗还是迷信,都是人心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