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仁宗是你我生活中常见的60岁男人,有一份正职,供儿女念完大学,享受著人生下半场。不过,他又不太一样。
在儿女还小时,他便意识到身为男人,也得随著身份的变化不断成长。于是,他报名上课,积极改善家庭关系,并学著满足自己的需求,学著摆脱“有苦往肚子里吞”的刻板男人形象。
我们一辈子都在学,学著当合格的人子、伴侣和家长。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学。遇到难题,就把它扫到地毯下眼不见为净的人,不在少数。苏仁宗在建材业担任厂长一职,过去十馀年,他参与过教总的父母效能系统课程,也参与AKASHA学习型社群发展协会的各种课程,其中包括男人成长班,并在早前通过师资培训,成为生命老师助理,希望用自己的生命经历影响有需要的人。
他指:“我们都是照著原生家庭的模式去组织和经营新家庭,但同时也传承了一些毒性教条、不健全的观念。比方说:男人说话,其他家庭成员要服从。”苏仁宗坦承,之所以会去上课,是因为面对问题,“家里的气氛不符合我的想像和期待…两个不同背景的人结合,在管教孩子上,观念和原则相悖,产生了很多问题。”他举例:“我希望回家时,孩子们会上前迎接,但我太太会反问:‘你没带钥匙吗?’。我来自传统和保守的家庭,家中以父亲为主,孩子要孝顺、服从和尊敬长辈;客人来访,要以客为尊,但太太的原生家庭相对自由,她对孩子的管教也采取比较放任的手法。”他指,习惯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即使心里委屈也只能隐忍,不懂得该如何表达。
学会面对冲突
苏仁宗30岁结婚,孩子上小学时,家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开始出现冲突的声音。“太太觉得我怪她没有管教好孩子,而我觉得自己在家里没地位。她也觉得委屈,夜里默默在哭。”后来,在幼儿园和托儿所任职的太太主动接触父母效能系统课程,苏仁宗也接著去上课。
“上了课,思维改变了,找到问题的源头,但不知道改变的方法。”他分享:“有发现的能力后,发现了更多的问题,反而想逃避。成长毕竟是痛苦的,面对冲突需要勇气,所以往往更倾向于压抑情绪。”有句话特别有意思:不懂得表达愤怒的情绪,就会用愤怒来表达情绪,苏仁宗忆述:“有一回,太太带著2个孩子参加AKASHA在波德申举办的‘种籽工程生活营’,我以为他们最多只是去3天2夜,结果他们去了一星期。我心里很不高兴,但是讲不出口。”
太太和儿女从生活营回来后,关系加倍紧密,苏仁宗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改变,“孩子以妈妈为中心,他们仿彿有说不完的话,我嫉妒但也好奇,觉得自己应该尝试去了解。”他一开始是和太太一起去上课,“从最基本的‘家庭会伤人’系列课程开始学习,让自己有面对问题的能力。”
他坦承:“当然不可能一学关系就改善,要有面对问题的能力就要学习表达,还要能面对冲突,你不敢面对冲突,就会一直逃避。所谓逃避,甚至是连课都不敢去上。”光是学习表达,他就学了好几年。他笑说:“这不容易,比方说要表达对母亲的爱,只是抱一下,就可能要花好几年时间才有勇气实践。”
在学习成为更好的儿子、丈夫和父亲的路上,苏仁宗不断尝试,也不知不觉有所改变,“刚开始时,话只说一半,能说出我不舒服、我不开心,但还说不清楚。慢慢地,就越来越能清楚表达自己。之前太太曾经抱怨,和我相处很辛苦,因为一方沉默,架吵不起来,问题也就一直无法解决。”他感谢太太,先跨出了改变的第一步,影响了整个家的氛围,“如果不是,我们都会过得很辛苦。”
“家庭系统不健全,会一代传一代”
苏仁宗是AKASHA男人成长班的第一届学员,他透露,一开始是男女一同上课,后来才按照性别分班,“男人爱面子,要在女人面前掉泪、说出自己的委屈,很难办到,真正的情绪没有办法释放出来。”男人成长班后来没有持续举办,其中一个挑战在于即便课程有它的理念和原则在,但人们终究害怕被议论,“我们有三不谈,不谈政治、不谈宗教和生意;三不要,不要投射、不要建议和批评,但是毕竟是地方性的课程,学员之间有很大的机率相互认识,而且人们会自然而然地觉得:他去上课,一定是他家有问题。”
他接著指:“类似的课程要普遍化有它的困难,基本上是透过口耳相传,有者是太太先上课,先生意识到自己需要改变也做出主动,又或是陪太太上课,但一开始都是勉为其难的。至于向大众推广,挑战在于,人们一般都自觉没问题,没问题又何须上课学习?”
尊重孩子独立的部分
29岁女儿和27岁儿子毕业自国立台湾大学后,留在当地发展,苏仁宗与太太坦然接受,他拿出笔在纸上画出两个相叠的圈,“2个人以上就产生关系,但这两个圈有交叠的部分,也有独立的部分,有了孩子就再加一个圈,以此类推。可是你看,圈中有个体,每个人有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却也有属于自己的部分。在家庭系统里,一个人没有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需要另一个人去填补,这个家庭就不健全了,同样地,不尊重孩子独立的那部分也不健全,而这种不健全的系统会一代传一代。”他不忘强调:“系统出问题,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你慢慢追溯,会发现系统里的每个人都有问题,只是没有明确地说出来。”
他来自13个兄弟姐妹的大家庭,父亲顾家但不爱说话,“我爷爷9岁从中国南来,30多岁时娶了当时十几岁的奶奶,是不被看好的婚姻,也因为不被看好,就更要维持家和万事兴的表象,尽可能避免冲突的表象,绝对不可以给人‘看衰’。”他坦言:“我太太就曾经挑明,我们家习惯把问题扫到地毯下,当做看不见。”一层一层地结构,苏仁宗越来越明白一个家之所以是今天这个样子的原因。“我们尊敬父亲,但是很难亲近。他86岁去世,晚年我们经常回去探望,虽然没什么话说,但他行动不便,我们帮他洗澡、理头发。有时候就仅仅是握著手,没说话。”
“能通变,变通就不难”
苏仁宗指,学习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而且还会有进有退,“所以学习是一辈子的事,你问我还有东西卡在心口吗?我只能回答:也许还没被触动。身体有记忆,若有一天处在某种环境下,可能会爆发也说不定。我们发现问题、面对问题,但是不是处理了问题就不复存在了?不是的。问题永远都在,只是处理了它就不再影响你的生活和情绪。”
60岁是耳顺之年,他笑说:“肉体的老化无法控制,但精神会永存。物质重要吗?行管令期间我体会到,只要心理平衡和谐,外在的一切也和谐平静。那段禁足在家的日子,我是过得很轻松的。现在更注重精神层次,希望把所学传承下去,让更多家庭和睦,发挥自己的微薄作用。”
关于人生,他虽笑叹不容易,却也不吝给年轻一辈一点建议,“不是有句话说唯一的不变就是变吗?人要变通,也要通变。前者是走投无路时,随机应变,后者是掌握知识,精通了一样东西,就有条件举一反三。两者同等重要。能通变,变通就不难。就像我去学华乐,发现只要通其中一门乐器,其他的就不怎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