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制片不像导演或演员,经常出现在幕前获得关注与掌声,然本地著名制片人郑雄城却甘之如饴,“我很喜欢在这个岗位上,我不用面对大众,却可以将作品呈现在大众面前,我全然接受我是一个幕后工作者,就是如此简单。”他还感性地告白:“拍电影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却是我遇过最幸福的事!”
除了导演,一部电影的诞生背后肩负重任的就是“制片人”。郑雄城(46岁)是本地著名的制片人,身居幕后统筹管理、有效分配资源与人力。他担任制片的《海墘新路》正在电影院上映。这是马来西亚第一部道地槟城福建话电影,故事题材来自导演苏忠兴的真实家庭故事。
第一次与郑雄城见面,聊起这部最新作品时,他表示这是很两极化的电影,而且注定不赚钱,可他还是做了,因为他被“真实”打动了。“5年前导演带著剧本来找我聊这部片子的可能性时,我也有过挣扎。这是一个很隐私的故事,真的要把这个伤疤拿出来给人看吗?同时,我也思考这部电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结果,他和苏忠兴导演还是义无反顾做下去了,为什么?“故事背景发生在槟城,而且是导演的真实家庭个案,更吸引人的是它是以方言为出发点。当我看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心里就想:Why Not(何不呢)?”
他说自己喜欢向高难度挑战,“要一个市场接受福建电影,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但我觉得我们的方言必须被保留下来,保留的方式有很多种,作为一个电影工作者,我可以做的就是让它出现在银幕上,并让它可以一直流传下去。”
只有好与不好
他说:“《海墘新路》并不是属于好莱坞式或港产片式,它比较像是一面镜子,让人可以好好反思自己的生命过程。很多人都在做商业电影,我也不能说我不做,只是它不是我的approach(方向)。”至于每次制片的核心考量是什么,他说:“一般上,我会明确地想知道,导演或投资者想去的方向。每一个创作者的动机必须要很清晰明确。”
他说自己一直在追求好的电影。至于何谓好?“在我的定义里,商业片无所谓还是艺术片,只存在好电影和不好的电影。所谓的好电影,是(让人)可以被娱乐、被教育然后去反思。当你拨出时间看一部电影,在那100分钟里,你在漆黑的空间里对著大银幕,那时你跟电影的关系,其实是非常亲密的。”
电影中自我省察
曾当过记者、软体开发经理、导游等,这些工作经历让郑雄城跳脱了原有的生活阶层,看到不同阶层的生活面貌,“我觉得人是非常有趣的,当你把人放入电影的空里时,那个化学作用就产生了。为什么我们会对一部电影刻骨铭心,那是因为电影里的人物和空间让你与它连接上了。”
电影不只是娱乐,还有更大的可能性和反思空间。这是他对电影的追求。“举例说,《海墘新路》是属于槟城的作品,当地政府若懂行销的话,他们不用带一票人飞出国推销槟城,只需要放映一部电影,并召集人们入场观看,可以帮助行销一个城市的文化。电影的可能性太多了,那么多年来很多人都被好莱坞洗脑,认为电影只是一个娱乐工具,其实并不是!电影已经存在一百多年,全世界每年都有上万部的电影出来,只不过我们的生活机制里,并没有机会接触到很多好电影。”
他说:“有人说看了《海墘新路》感觉很不舒服,而且走出电影院后那个情绪才涌上来,这种反应这是对(正常)的!我们活在这个忙碌的社会里,很多时候封锁了自己,不愿意去面对真实的自己。《海墘新路》存在的意义是如此简单,就是希望可以让观众反思自己。每个人的生命经验都不同,有些人看到这一面,有些人看到那一面,这没有对错。”
他认为,电影是个自我省察的工具,“导演在拍这部片子时,其实是自我疗愈的一个过程。当他的作品那么血淋淋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你会发现,天呐!我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呢?自我省察就发生了。”
从观众到制作 不悔入“火坑”
在郑雄城小时候,他妈妈总会带著他去看电影,“星期五和六是吉打的周休日,星期四放学后,我妈就会带我去看电影。小时候就看了很多的琼瑶片,一直到我去美国留学,回来之后更丰富了我的观影经验。但是,为我打开更多窗口的是蔡明亮,他的级别无人可及。”
蔡明亮,是郑雄城口中的恩师,“他介绍我看大量的片子,之后还要交一份观后报告给他,我们还要讨论为什么我喜欢这部片,不喜欢那部片,他开拓了我很多不同的观影经验,原来电影有如此多的可能性,而且可以带有意义。”二人相识于街头社运,那时的郑雄城还是一个纯粹的电影爱好者,之后受恩师的鼓励与影响之下,开始涉足电影制作,“是他把我推入了火坑,然而能够与他一同工作,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用好作品展现实力
郑雄城是蔡明亮在大马的制片人,双方携手合作过的多部电影作品,包括《脸》、《郊游》、《是梦》、《蝴蝶夫人》、《黑眼圈》等。他指出,在马来西亚制作电影真是自讨苦吃,“可是不能因为这个火坑太深,你就犹豫不往下跳了。毕竟我想留下一些什么给这片土地,至少我没留下垃圾吧!如果10部电影中,有一两部作品影响到某些人、某些地方,那也就足够了。”
人无法跨越时空,但是作品可以做到。郑雄城制作的电影偏冷门,给人的感觉不怎么赚钱,如何生存?又如何说服投资者?他说:“我制作的电影投资额都不是太大,自然风险也不会太大。我自己没有出钱拍电影,而是找寻不同的融资渠道,比如像电影局、台湾电影辅导金等都能够让拍片进行很顺利。至于电影行销,以蔡明亮为例,他的作品虽然没有在本地上映,可却是卖至全世界的,像《海墘新路》也一样,会销往其他国家,这样的故事都是大家可以连接上的。”
郑雄城接著说:“当你把一部电影放在市场时,没有人会同情你是不是本地创作,这个想法在2017年已经很过时了,说什么要多多支持本地电影,其实根本没有人会理你,我们作为创作人,也别太孤芳自赏,也不需要自艾自怜。”交出好作品,说服观众,才是硬实力。他强调说:“拍电影并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我们不要把自己的付出放在秤上衡量,别人不会为了你的付出而改变态度;而是因为你付出了,别人才有机会看到你的价值,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亦然。”
最佳人生修炼场
笃信佛教多年,郑雄城说片场是他修行的道场。“制片人的工作就是要确保灯光组、摄影组、机械组、美术组、梳化组、茶水组、交通组等所有的人清楚自己每一天要做什么东西,而且都在状态中。”每部电影他都全程投入,从前期的剧本创作、融资、拍摄,到后期的行销,一手包办是他的风格。每天要应付那么庞杂的人与事,就是最好的人生修炼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