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最近在讨论一个问题:“如果我们不做现在正从事的工作,还能做什么?”新加坡鼟乐团(The TENG Ensemble)艺术总监兼琵琶演奏家黄圣苗学业成绩优异,学院时期念大众传播系,几乎年年第一名;在音乐界亦有斐然成就,出版两本华乐相关的著作后,修得民族音乐系博士学位。对他而言,这辈子能拣选的路多不胜数,他却老早选定音乐和教学。
〈十面埋伏〉是一首著名的大型琵琶曲,把琵琶的演绎推上登峰造极的顶峰。这首乐曲奏起时,仿彿能感受到战争的紧张气氛,像是千万只箭就要破风而来。黄圣苗笑说:“每一次进入一首曲子的意境,就仿彿‘上身’,以致演出完成时,有一种虚脱瘫软的感觉。”鼟乐团是新加坡乐团,日前首次受邀到马进行小型演出,惊艳四座。
先不说乐团,光说琵琶,33岁的黄圣苗可谓大师级的人物,甚至有人如此形容,“玩琵琶的人不可能没看过黄圣苗的书。”在义安理工学院修读大众传播系时,获得了一笔奖学金,允许学生用作任何有兴趣的项目,在指导老师的建议下,黄圣苗决定出版一本与琵琶相关的书。他忆述:“那年我18岁,最了解的东西就是琵琶。最后决定走访21位名家,除了谈弹奏技巧,也谈琵琶如何影响他们的人生。”这21篇访问收录在黄圣苗的第一本著作《琵琶印象:世界名琵琶大师访问集》(Impression of a Pipa Player:Profiles of the World's Most Premier)中。
“完成了这一趟旅程,我也重燃对琵琶的热情。”黄圣苗说,“我们学琵琶一定会学到〈异族舞曲〉,但从小只是弹,并不知道背后的故事,一直到访了这首独奏曲的创作人王惠然,他说中国文化大革命结束时,收音机里重新传出这首曲子,他的泪扑簌扑簌停不下来。”10年浩劫也无法让这首曲子就此消失,作为一名演奏家,看见前人对音乐全心全意的投入,黄圣苗很受感动。
琵琶可不玩,音乐必须搞
原来,在选修大众传播系前,黄圣苗曾经有所挣扎。“犹豫应不应该走音乐路线,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能不能成功,毕竟早年新加坡还是个文化沙漠,而且我的学业成绩相当好,音乐上,该参加的比赛参加了,也赢了奖,所以便决定不如做点别的。”在新加坡全国华乐比赛夺得两次琵琶总冠军后,黄圣苗曾到中国北京中央艺术学院就读,虽说最终没有选择留在那里,但每逢假期就会往返北京,继续学艺。
2005年与中学好友杨纪伟创办鼟公司,并出版第二本著作《器:华乐团乐器指南》(QI:An Instrumental Guide to the Chinese Orchestra),也借此书攀上高峰。以英文为媒介语书写华族乐器开通了一条路,让许多对相关领域感到好奇的西方人得以获取资讯,黄圣苗也因此受到瞩目,获得英国伦敦大学、利玆大学、美国芝加哥大学等录取为研究生。后来,他选择了英国谢菲尔德大学(University of Sheffield)直接攻读博士学位。他不好意思地笑说:“新加坡的报纸以直通博士为题让我登上头版,出门在外,还有安娣把我认出来。”
然而,相比演奏,母亲是教员的黄圣苗更热衷于教学。除了在美国纽约州立布法罗大学新加坡分校和新加坡拉萨尔艺术学院担任讲师,也曾受雇于大马伯乐学院(KDU)、荷兰阿姆斯特丹音乐院、泰国Silpakorn and Rangsit大学音乐学院等。他说:“这辈子不玩琵琶,可以;不搞音乐,那可不行。而且,我相信这辈子所从事的工作都会和教学有关,那是我一直以来想做的事。”他坦言,时至今日,上到演奏场所的舞台仍会紧张,“或许我真正的舞台是课堂,和学生及小孩互动才是我的志向。”
苦练3年只为一种音色
音乐虽是艺术,也是一门技术,那博士学位在这条路上有什么样的助益?黄圣苗的回应诚恳之馀,也非常中肯:“这个头衔给了我更好的平台去推广华乐,让我在这个领域里有一定的权威性,当大家在讨论一个音乐课题时,我所提出的,会被考虑。”
他一再强调,自己之所以是今天的黄圣苗,其实是命中自有安排,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我来自英语家庭,父母都说英语,他们连琵琶这两个字也未必写得出来,除了母亲会弹钢琴,家里也从没有栽培我在音乐界发展的意愿。”不得不提的是,黄圣苗从未用过家里的钱进行音乐的深造,“全靠奖学金,也许是当时对音乐这条路也不太有信心,想说父母把钱留著,或许将来我可以修其他专业。”
有趣的是,他的父母是在很后来才知道这个儿子有非凡的音乐表现,“拿到全国冠军了,我婆婆做了剪报给妈妈看,她才知道我有这方面的才华。”在那之前,黄圣苗参加比赛时,是独自到演奏厅报名,偶尔请朋友到现场听,以便给意见帮助改进。“因为我学业兼顾得来,所以爸爸妈妈也不管我,想说就让我玩一玩,没想过会越玩越投入。”
琵琶老师之间流传一句话:“十年琵琶三年筝”,筝指的是古筝,意指若说3年就能掌握古筝,那琵琶就得花上10年。黄圣苗说:“小时候觉得好玩,后来发现好难。3年只为了练一个好听的音色,没有人跟我说过会是那么的难。”中学加入华乐团,指导老师一开始派给黄圣苗的是柳琴,但是3个月后他就觉得闷,主动要求难度更高的乐器。“除了技巧难学,15、16岁的年纪,总觉得琵琶的声音不如古筝美,但我已经跟所有同学说要改玩琵琶了,若是放弃,面子挂不住,加上自己也固执,所以便坚持下去。光是练基本功,就要2年。”
相互信任,默契绝佳
他自认音乐感不及乐团的执行总监,也是笙演奏家的杨纪伟,“但我有小聪明,领悟力也高,纪伟处理旋律总是那么地自然而然,而我则是要先分析和思考,等我摸懂了原理,就能上手。”黄圣苗心里很清楚,每个人的天分不一样,做最好的自己才是最大的追求。
全盛时期,黄圣苗在世界各地奔走,以独奏家的身份演奏,但他并不喜欢那个时期的生活。“以前以个人表现为主,现在在团队里感觉更自在。”关于团队之间的合作,他有一段煞是唯美的诠释:“鼟乐团里的6个人都可以独奏,都是很厉害的角色,而真正的音乐家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某人退下时,有人会补上;听到别人要上的时候,其他人又会自动地退下来。”他补充:“我们6个人的舞台经验加起来超过100年,不需要言语沟通,只要拿起乐器,就知道该如何表现、怎样配合。最重要的是,我们从来不担心,因为我们知道对方一定做得到。”
独奏家合体重绎民乐
鼟乐团的6名成员其实都是独奏家,之所以会聚在一起,并组成乐团,全因一场活动。黄圣苗透露:“2009年,刚从国外深造回来,有个朋友是‘新加坡仲夏夜空艺术节’(Singapore Night Festival)的艺术总监,想请我们几个一起表演,我们虽然彼此认识,但从来不曾一起演出,当时的想法是就合体那么一次,艺术节结束后就散。”也因此,他们没有刻意规划,也不考虑乐器之间的协调性。没想到,重新演绎民乐的方式,如爵士版〈凤阳花鼓〉、节奏蓝调版〈天涯歌女〉等引起了巨大的回响。
接著,《联合早报》为他们做了专访,他们受邀到新加坡部落格大奖担任开场表演嘉宾,也开始收到新加坡国内各大活动策划公司的邀约,请他们到私人场所演出,由此累积了一定数量的支持者。随著越来越多人到面子书询问什么时候会公开演出,2012年,鼟乐团在新加坡滨海艺术中心举办了一场小型演出,加演仍是爆满。
“2013年,我们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路,当时商演我们还是一直有在接,若是想要以那样的模式继续下去,或许应该组成专业团体。”隔年进行筹备,并在2015年年初转为职业乐团,注册为非营利组织,除了获得新加坡国家艺术理事会“种子基金”的拨款,也获得淡马锡控股赞助。刚过去的8月,鼟乐团再次登上滨海艺术中心的舞台,举办了一场以“Stories from an Island City”(城市岛屿的故事)为主题的音乐会,重新演绎《世上只有妈妈好》、《客人来》、《Chan MaliChan》等逐渐被淡忘的民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