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集强的名字向来和古迹保存及文化保育牵连在一起,建筑系出身,他对“拆”与“建”自有一套看法。去年,带领建筑系学生到历史悠久的霹雳十八丁渔村打造公共空间,推行及贯彻醒觉教育。他认为,建筑本是生命有机体,和人类真实地互动,再视需求不断有所变化。
去年,十八丁渔村(Kuala Sepetang)里一栋原是茶室的双层板屋,在思特雅大学(UCSI)20名建筑系学生和台湾中原大学30名建筑系学生的通力合作下,变身为现时所见的“角头间”多用途公共空间,楼上是供学者、艺术家或背包客休息的民宿,楼下则是儿童图书馆和环境教室,免费供民众进行活动使用。
该双层板屋由十八丁区州议员蔡依霖的服务中心租下,计划打造成社区公共空间,后与UCSI建筑系合作,张集强和台湾中原大学建筑系专任讲师陈宣诚分别带领两校学生一同进行改建。张集强作为UCSI建筑与环境建筑系(Architecture & Built Environment)助理教授,2014年把这项计划提呈给学校管理层,获得批准后,学生实际参与建造的项目在隔年被列入课程。
保存硬体,也顾及人文
将旧建筑的修复及改造结合教学,在本地院校的建筑系中,算是一大创举,张集强透露:“一般上都是假设题目,学生思考、讨论后画图和制作模型,他们没有机会参与动手建造的部分。”他接著说:“我们以专业角度进行建筑设计的训练,但如果说要用建筑来解决环境和社会问题,建筑师究竟能做什么?如果不咨询将来会真正使用到该建筑的人,很多设计或许只是建筑师的一厢情愿。”
张集强认为,建筑设计的价值不该只流于设计上的华丽,而必须考虑它对人的影响。“古迹保育是保存硬体;社区营造则是巩固人文,两者相辅相成,应该整合为一体。从前的古迹保育强调修复还原,但修复后和现代人的生活完全脱节,那是失败的案例。”他举例:“把古迹比喻作一个80岁的老人,保存和保育工作是想办法把他的寿命延长,突显他的人生经验与特长。或许科技能让容貌特征停留在30岁,但这不表示要抹去他人生前50年的经历与风霜。”
那是否要让建筑永远冻龄,永保青春容貌?对张集强而言,延年益寿才是保育的主旨。“建筑的价值和我们的生活起著意识形态的影响,人们看到一栋老房子,会想起从前的辉煌,若是把一栋历史悠久的建筑改造得连曾经与它有回忆联结的人都认不出来,那就失去了意义。”教员总能轻易举出让人直点头的例子,张集强再举例:“修复古迹需要耗费庞大的资源,老人生病了,你送他做手术,花大钱之馀,还可能有生命危险,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先给点保健品?”之所以这么说,想表达的不外是与其竭力保护建筑,倒不如致力创造人文环境,和房子共生。“如果房子和人不起联系,保存来做什么?”
带领学生实践空间改造
对于“角头间”的建造,学生们表现得很积极,第一批学生负责构思,第二批学生参与实际建造,里头包含了无数人投注的心血。除了UCSI和中原大学的师生,大马著名建筑师吴锡山也提供了不少意见。张集强认为,这项计划成了催化剂,其他院校见其成功,随后也会效仿。“学生们人在现场,知道每一样材料都要用渔船载送,抵岸后还得自己搬运,耗费人力物力,想当然会在事前把每个细节都考虑清楚。对他们来说,这是建筑师生涯里的处女作,自然会特别看重。”
一开始在学校里提出这个想法时,也有人质疑学生是否有能力参与实际建造,张集强说:“搞设计的人要有胆识、有实验精神。材料怎么裁、如何组装,各种各样的工具如何使用,在学校里只是纸上谈兵,但实际参与建造后,学生们都学到了新东西。很多人担心做错了怎么办?但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遇到问题就解决嘛!材料切错了就从错里延伸,看如何补救,或是创造出新东西。如果总是觉得很困难就撒手不做,又如何有所成。”
他提到,其实有许多人希望能请建筑师设计房子,但也有很多人即便想那么做,却资源不足、力有不逮。他希望建立平台,去照顾这群生活里较少有机会接触设计元素的群体,而学生正是最好的资源。5月底,2016年威尼斯国际建筑双年展开跑,荣获金狮奖最佳国家馆的是西班牙馆,展览主题“未完成”(UNFINISHED)展示金融危机后的新型住房形态,重新放大简朴的住房需求,而巴拉圭建筑事务所Gabinete de Arquitectura则获得金狮奖最佳展览,他们提出有效的在地方案,以简单的材料——砖头和不纯熟的工人一起服务弱势群体。这和张集强的想法不谋而合,透过学生参与实际建造的计划,学生获得学习的管道和发挥的平台,弱势群体则以较低的成本提升生活的素质。
专业身份再定义
张集强认为,建筑师应该考虑的不只是建筑本身,而是该建筑是否也对其他领域产生影响。“必须思考我们要如何发挥专业领域,却不消耗其他领域。每个专业领域若都只看重自己的领域,公共区就会没人去理。医生只是医治病人,不需要给他们关怀吗?也不尽然。领域之间跨界合作是有可能的。”
他特别强调建筑和人之间的关系,若无法产生联系,建筑也不过是个空壳。提到今年的普立兹克建筑奖(Pritzker Architecture Prize)颁给了智利建筑师亚历山大阿拉维那(Alejandro Aravena),之所以获奖,评审如是说:“他引领能够全面理解建造环境的新一代建筑师,清晰地展现融合社会责任、经济需求、居住环境和城市设计的能力。”
著重人道主义成了建筑新趋势,张集强也有意让学生们跳脱传统意义上的建筑师身份。“工业化后的创造过程是制式的,建筑专业的教育也一直局限在概念里。为什么建筑要千篇一律?明明每个人的生活都有所不同。但建筑工业化也不过是这百多年的事,从前人们自己盖房子,顺应环境,视居住的条件和生活习惯来建造,比方说原住民的屋子,盖得很差吗?其实也不会。”
支持跨文化交流
张集强1999年开始参与古迹保存工作,包括2007年双溪毛糯麻风病院东院区拆除时发起的“抢救希望之谷”,而今麻风病院中院有计划在6月份拆除,他等相关人士再次发动联署,势要保住文化遗产。麻风病院故事馆预计在7或8月份揭幕,让被保留下来的古迹不仅仅只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建筑,而能与人的生活有关联。
父亲是导游,张集强对大马文化很是著迷,台湾中原大学建筑研究所毕业,他却从没考虑在海外发展。“1999年,大学毕业时就想回马,遇上了指导教授,他说我既然不需要当兵,就去当他的研究助理,同时念硕士。同年,碰巧发生921大地震。”大学时修建筑,但和古迹保育完全扯不上关系,倒是这场地震把他引领进入相关领域。“台湾时任总统陈水扁重视本土化,地震后许多老房子受损,台湾建筑系组织了联盟,在不同区域抢救老房子,提交建议书,列入该如何修缮,需要多少预算。我也参与其中。”
张集强对古迹的认识是从技术层面开始,而非人文,老房子使用的砖头和旧时代的钢构深深吸引著他。念研究所时,大学时期历史总是被当的他开始参与古迹调查,硕士论文写的是“吉隆坡城市保存”。身处马来西亚多元文化的环境,曾在台湾生活了11年的张集强更希望看到的是跨文化交流,“希望不要太强调单一族群,我也支持母语教育,但不认为必须为了这个去压制别人。”无论是建筑还是教育理念,抑或是个人生活,他都更推崇所有人都认同的普世价值,他笑说:就像60年代建造的国会大厦,设计上不强调任何族群,它捍卫的是所有人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