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海峡时报》发表本文的英文版以及之后的国文版后,收到很多朋友,包括马来领袖对于“七成土著是城市居民”的说法感到惊讶。
马来西亚有个常见的政治迷思:马来人都是乡下人,城市则由华人与印度人占据,而由于城市和乡村分别被视为富有与贫穷,因此住在城市的华人与印度人都是有钱人,住在乡村的马来人皆为穷人云云。
然而,这与事实不符。今天,马来人的人口和政治中心,在吉隆坡的甘榜格灵芝(Kampung Kerinchi)、八打灵的帝莎孟达里(Desa Mentari),还有安邦、万宜、鹅唛、加影、莎阿南、各州首府和其他半岛主要城市的排屋及中低廉价组屋。
城市马来人是真正左右全国大选结果的关键所在。许多政治领袖虽然知道现有的趋势,却又不全然看透整个大局。政治人物也未能把人口结构的现实,反映到公共政策的制定,尤其是对于经济的思考方式与逻辑。
就目前而言,我们的公共政策似乎不太贴近城市马来人乃至所有城市人的想法,以致他们的需求和愿景得不到适当的关注。
有位朋友一直希望带他“孟沙圈子”(Bangsar bubble,指住在孟沙地区中上阶层的舒适圈)的友人走访柔佛、霹雳和彭亨的甘榜,以便看一看“马来政治中心”。当我告诉他新的马来政治中心就在毗邻的甘榜格灵芝,他显得相当惊讶。
城乡差距
纳吉执政时期,选委会把第14届大选投票日定在星期三,而非往常的星期六,这说明了当时的国阵政府清楚知道选民的投票趋势,特别是居住在城市、返乡投票的选民。
国阵领袖知道居住在吉隆坡、新加坡、新山、槟城和各主要城镇的中间选民,会是大选的造王者,因此必须千方百计阻扰他们回到老家履行公民义务。
就如日本、澳洲和美国等大部分的国家,乡区务农的社群一般较为依赖政府的津贴和补助,因此比较亲执政党。国阵成员党在乡村根深蒂固,党机器为邻里提供各类大小民生服务,就连选区划分也有乡区加权,有利于国阵的竞选。
不过,人口的变化带来了完全不同的演算,情况也已有改变。
举例来说,我在2013年大选上阵居銮国席,投票日前夕我要求竞选团队的在地成员留意当天的交通状况,结果大家说居銮从未如此塞车。我随即告诉竞选团队,居住在城市的选民纷纷回家投票,相当肯定会胜选。
另一个例子,则是柔佛水务公司(SAJ)所遇到的状况。我们在野的时候,柔佛水务公司是少数提供我们定期业务和营运报告的政府机构。让我惊讶的是,柔佛水务公司在开斋佳节期间,必须输送更大的水量到垦殖区和甘榜,提供给从城市回乡过节的年轻一代。也就是说,垦殖区其实也没住多少人,大家都在城市。
在这样的语境下,我常笑说柔中、柔南小镇与乡村在平日的平均年龄为55岁,周末则会直接降低到35岁。来到开斋节、农历新年或屠妖节的时候,更可以低至15岁!此外,我们也看到小镇的学校,在过去20年来的学生人数正在逐年下滑。
汇款经济
当我在2018年1月决定竞选亚依淡国席,我的竞选团队委任民调公司作质化调查,与居住在乡村的选民进行了访谈,同时也访问了他们居住在城市的孩子们。
马来西亚城乡之间,尤其是城乡马来人之间,显然存在“汇款经济”的情况。
当时,民众对于纳吉政府经济政策的不满如下:1.随著2014年10月国际原油价暴跌30%,2015、2016、2017年的财政预算案削减了公共开支,包括了公务人员的津贴、学生免费餐宣告取消、各种补助停发,导致民间怨气四起。
2.消费税于2015年4月落实,让大家已经有限的可支配家庭收入进一步减少,人们更为愤怒。
3.国际原油价的下跌,也导致其他的统制品尤其是棕油的价格受挫。
许多居住在亚依淡且较为年老的受访者告诉我们的研究员,他们在期间面对了双重打击:棕油价格的走低,让以棕油作为生计的他们受到影响,且他们在城市打拼的孩子也因为经济环境的困难,迫于无奈减少给家里汇款。
居住在吉隆坡的年轻亚依淡选民则抱怨,减少给父母的零用钱让他们倍感愧疚,但生活开销随著消费税推行而上涨,经济市场也不景气,以致每个人几乎都要减少消费。纳吉与罗斯玛的挥霍无度与贪污腐败,迫使人民承担他俩所造成的一切经济恶果。
城乡之间的连结,比大家想像中的更为密切,甚至可说是共生的关系。这样的理解将带来重大政治意义。
重思策略
一名有想法的巫统领袖告诉过我,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要当“逆行版刘镇东”,从乡区转战吉隆坡的国会议席。他深知希望联盟的强处在于城市,而希望联盟若要赢得选举,必须加倍努力投入经营半城乡区。相反,巫统在乡区享有优势,要赢得选举则要放眼城市与半城乡区。
2007万名土著人口(含沙巴与砂拉越)当中,有1393万人居住在马来西亚城市地区,意味著高达69.37%的土著是城市人。若我们只看半岛的数据,相信这百分率也会更高。
是时候我们把甘榜格灵芝和其他类似的地方视为马来人的政治中心,这样的理解将让我们对马来西亚政治,尤其在巫统和伊党合作的情况下,有著完全不同的结论。
超越政治,若要促进马来西亚公共政策的进步,我们其中一个必须要做的在于打破迷思,把大部分的马来人视为城市人,重新思考政策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