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欧洲两大老牌社会民主党的选举成绩,引人注目,发人深思。
先是六月举行的英国大选,工党在“老左王”科尔宾的领军下,民调从颓势急起直追,最后一刻更因“伊斯兰国”的连环恐袭,致使工党逆转胜,在“悬峙国会”的格局中,重返英国传统“两党制”的第一在野党地位。至于其他的激进主义党、分离主义党、民粹主义党都溃不成军。简言之,工党扬弃布莱尔(Tony Blair)的“第三条道路”,走回民主社会主义老路,却意外地赢回支持。
另一方面,法国社会党则一片愁云惨雾,在五月和六月分别举行的总统大选和国会选举均告失利。中左派的奥朗德总统执政五年,从民主社会主义之道走向社会自由主义之途,可谓“打左灯,向右拐”。他疏离工运,亲和资本市场,《劳动法》改革更引发失业率飙升,阶级矛盾深化,党内派系分化,右派转投马克龙,左派力挺梅朗雄,社会党票仓被掏空,从上届议会的277席,下挫到本届议会只剩49席。
对比这两大党近百年以来的演进史,虽同属民主社会主义思潮,但英国工党向来务实右倾,法国社会党却左得精彩。在国家不同的选举制度下,加上英法两大迥异的民族特性,两大党跟右翼政敌对峙的选举战略上,都有许多值得我们检视的经验教训。
何谓基本盘?
首先,我们当清楚界定,何谓社会民主的基本盘?英国新工党在意气风发的执政年代,有这么一金句:“我们走敌人的路,让敌人无路可走”。党魁布莱尔在其理论高参吉登斯(Anthony Giddens)的包装下,扬言要“超越左与右”(Beyond left and right),即不再受传统的民主社会主义路线牵制,大胆甩掉工会臂膀,以迎合中产阶级和企业界人士的世界观。所谓“中道英国”(Middle Britain),就是用作来争取那些没有强烈“阶级意识”和传统“政党认同”之中间选民的支持,包括对保守党长年执政而厌倦的游离选民,这些都是新工党的争取拉拢对象。唯有这样,新工党才有机会入主唐宁街10号。一言以蔽之,布莱尔丢掉旧工党的包袱,注入撒切尔主义的灵魂,新工党才能顺势崛起。
这个选举战略,成功地让新工党连续三届大选打败保守党,但布莱尔晚期执政却越发引起选民争议,包括面对党内派系的讨伐。从出兵伊拉克、就业福利改革、促导全球化,布莱尔越走越右,党的意识形态模糊不堪,加上两党制确有“钟摆定律”(其实是选民厌倦某一党执政太久),保守党只要有魅力型强人如卡梅伦登场,新工党就会气衰。布莱尔2007年卸任相位后,戈登布朗(Gordon Brown)接棒,新工党在2010年大选随即就丢失政权。
下野后,布朗为了和布莱尔切割,不敢再自称“新工党”,也不再提什么“第三条道路”。为了赢回政权,布朗开始回归左一点的政策路线,但仍然在2010年大选失败告终。后继的新党魁为埃德米利班德(Ed Miliband),其政纲又再左一些,惟2015年大选还是不敌保守党而引咎辞职。女党魁哈曼(Harriet Harman) 暂任代党魁四个月,直到同年九月选出更强硬的左派头头科尔宾为党魁,重新经营工党的传统草根基本盘。这一大胆举措,不仅党外舆论一致不看好,就连党内大佬如布莱尔和工党现代化派的鼻祖金诺克(Neil Kinnock),也都摇头感叹,认为工党将沦为一个无法胜选的政党。
然而,大选成绩揭晓后,科尔宾却让全世界大跌眼镜;凭著极左纲领的工党,却玫瑰再兴,红旗飘扬。
明确定位
故此,有行动党人问我,靠争取游离选民来获得执政权的选举战略,到底是否明智?抑或专注于经营传统基本盘,才能确保立于不败之地?
我以为,行动党作为选举左派,就跟全球的社会民主主义兄弟党一样,先得自问:我们在应届选举是否有机会赢得政权?这是最务实,也是最不离地的“自我定位”。
如果我们的定位,是很有机会赢得政权,入住布城的话,则我们就得在巩固基本盘(红海战略)之馀,竭尽所能去开拓新中间选民(蓝海战略),不论是敌营的支持者,抑或没有固定“政党认同”的新选民都是。简言之,就是每票必争。
此外,我们也要务实地理解到整个社会是多元分化的,从民族、宗教、语文、地域、阶级到性别,“一个大马”只是理想,打从《竞选宣言》的拟定,到执政后的利益平衡,均不可能从个别党的最高意识形态出发来制定国策。
然而,每票必争的战略,算是一种妥协吗?是为了权力而出卖原则吗?那些批评林吉祥为了取悦马来票源而沦为“政治婊子”的人,指行动党立场摇摆,拉拢魔鬼马哈迪,不能严守“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云云。请问按此逻辑,505败选后的伊斯兰党,执意回归强硬的宗教原教旨主义路线,站在乡下马来人角度而言,这岂不是值得大家鼓掌赞扬,哈迪阿旺的立场何其的神圣及坚定不移,不是吗?
伊斯兰党不顾“改朝换代”的大局,走回老路,操弄355法案,和英国工党的科尔宾左调重弹,经营基本盘是异曲同工的,姑且不论意识形态的对与错、左或右;这种选举战略,对自身党的固本培元,委实无可厚非。
问题出在于伊斯兰党讨厌世俗主义,鼓吹政教合一,认为《可兰经》比《联邦宪法》崇高,脑海里也有“马来人至上”的种族主义思维作祟,这和多元的大马社会是格格不入的,也会威胁非穆斯林的宪政自由权,加上它不屑争取非穆斯林的支持,所以该党没有行动党的急迫感和焦虑感。
我判断,林吉祥是相信希望联盟在来届大选是有机会能推翻巫统的,但前提条件是马哈迪能在乡下掀起“马来海啸”。故此,行动党的选举大战略,就是要因势利导,竭尽所能地每票必争,而不尽然只是守住火箭在华人城镇的基本盘。
其实,那些敦促林吉祥应该学习工党科尔宾的年轻人,或者担心林吉祥会沦为社会党奥朗德的批评者,都忽略一个关键要素,即行动党在应届大选的“定位”,应该是主动进击,还是被动防守?
勇敢进击
我认为,火箭既然已参加希望联盟,也准备要推出共同标志,发布共同宣言,那么就应该勇往直前,充分发挥“骑马”或“牵马”的有利优势,开创新局。
道理很简单,马哈迪不是29岁,而是92岁,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战,万一出师不利,大马不晓得还要再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再现推翻巫统的历史契机。再则,若“马哈迪海啸”成功,那些担心他再度作恶的人,我再提醒一次,他不是29岁,而是92岁。
英国不一样,左派当道的英国工党,“输少当赢”,科尔宾是以最大在野党姿态来向特丽莎梅施压,况且保守党再继续“少数执政”,脱欧过程不论软硬,英国也不会经济破产、宪政沦丧、三权鼎立、神权复辟。
法国也不一样,法国社会党虽一蹶不振,但马克龙总统及其新党强势崛起,“中道力量”勃然而兴,极右民粹主义被压下,这对于重新出发的法国,是一个利好势头。
然而,处在马来西亚十字路口的行动党,其铁肩承载的历史使命,比英国和法国兄弟党更加任重道远。为了捍卫宪政自由,打倒盗匪窃国,争取民族平等,我们唯有大胆进击,这不是为了贪婪布城权力,而是确保国家不会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