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多年前有个音乐创作比赛叫作“海螺新韵奖”,因为当时校内有学长参赛且入围,所以我这为人学弟者也捧场买过两张作品合辑,一张是《青螺记事》,另一张是《云螺图鉴》。
那时候光碟仍未普遍,大家还在听卡带,两张卡带我反复听了好多好多遍。多年后回想,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还搞不清楚标题里的青螺、云螺究竟是什么螺。从合辑的封面图来看,设计者大概只是视它们为天然的吹奏乐器而不是海产吧。真浪漫。
我来自市井,常见的螺是田螺,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啜啜”。“啜啜”在口语中读作“zut zut”,这是直接取粤音;也有人读作“zut zut”,可能没读正韵母“u”。这命名显然是模拟人们吸食螺肉时的嘴形、声音。如果教语言学的老师想用一个本土的例子去说明语言符号的任意性之例外,不妨考虑“啜啜”。
马来语中田螺叫作“吸螺”(siput sedut),也是以食用为出发点去起名,马来式煮法一般是椰浆辣椒、洋葱香茅,滚半锅淡黄的汤汁浸著田螺,香味极其浓郁。
而华人,则多数是干炒,夜市煮炒餐牌上常常会有一道“午夜香吻”,就是炒啜啜。为什么好好的一首经典歌曲“情人,情人,我怎么能够忘记那……”竟会变成了螺?
我想这也不难理解,一来是因为啜吸螺肉就像吻螺,二来是因为酒客爱在夜晚以螺佐酒,歪打正著就把香吻和午夜都对上了。好螺不辜负好歌。不过在家里少饮酒少宵夜,午或晚餐一家大小的炒啜啜就依然是炒啜啜,不是撩人香吻。
祖母客家人,有一次吃啜啜时她随口谈到一句客家俗语:田螺顾嘴饱,毋理屎??生青苔。我问她何解。她顺著说这是形容人只看到眼前利益,没看到身后祸害。也是她年轻时听人说的,现在已经很少人这么说了。
从前她吃的多是生长在坲埌的淡水螺,与咸水螺的口感稍微有别。听到老人家三言两语地讲方言俗语讲生活回忆,总叫人惆怅无端。
回说海螺新韵奖合辑,里头有一首令我难忘的歌叫作《剑仔,吃饭啰》,歌里不停地飘荡著一句祖母呼唤孙儿吃饭的客家乡音(可能那还不只是客家话,而是参杂了赣方言的客家话,因为听起来歌者唱的似乎是“掐饭啰”而不是“食饭啰”)。
歌词的最尾一句是“蹲坐在阴暗的角落,尝试追回往日的乡音”,可惜那位创作者后来就没有再发表关于乡音的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