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来努力带大美门残障关怀基金会的总干事谢秀贞牧师坦诚,即使到了今天,人们对于弱势族群的包容,如无障碍空间等设施,依然不甚友善。作为八打灵第六区市议员,以及美门发起人之一,这个大家长的责任,她责无旁贷。
谢秀贞回想家中其他6位手足,就有4位与自己一样,从父亲身上遗传到的肌肉萎缩症。父亲对孩子们的不疼不爱,反而突显出母亲影响了自己的生命许多。“家族中有许多成员都拥有这样的遗传基因,虽然母亲身体健全,但也因为家族被人们所轻视。更有人说我们是祖宗造孽才被诅咒,导致很多人有这样的遗传。我们的成长环境就是被人白眼、被认为是不祥的家庭。”
“人们都不太会到我们的家来,担心会被传染到霉运。”谢秀贞回忆道,“记得在我很小时,有一天早上我妈妈抱著弟弟,嘱咐我要乖乖念书,然后就走了。我当时不懂发生什么事情,因为大家都在楼上,只有我在家楼下看著这一幕的发生。但才过了一天,妈妈就回来了。”
“直到长大后,我才领悟到,母亲生活在一个这样的家中,其实过得非常辛苦。除了工作,还要照顾残障孩子及丈夫,再加上父亲经常跟她吵架、左邻右舍的冷嘲热讽;更有些人不断要母亲离开这个家,寻找自己的幸福等等。她最终选择回头,就是为了我们。她一直坚守在我们身边,陪伴我们长大,把心思全都花在我们身上。”
全副心思尽是孩子
中学时她与母亲一起去收采红毛丹,然后准备去贩卖。母亲负责用长长的竹竿绑著剪刀剪下红毛丹;谢秀贞就在树下收集红毛丹然后绑起来。突然不知为何竹竿上的剪刀落了下来,正好就在母亲头上划出了一道伤口,血流如注。谢秀贞吓傻了,母亲一路走著去诊所,她就在一旁踩著脚车摇摇晃晃跟著,只听见母亲不断喃喃念道:“惨了惨了这次死定了!如果我死了你们怎么办?”
“她根本没想过自己受伤了要怎么办,心里、脑子里都是我们这群孩子的生活。”谢秀贞说,“母亲就是一个这样的人,非常慈祥有爱心,她看到乞丐一定会施舍,教导我们不可以欺负他们,尽可能帮助这些弱势的人们。她活出了她的生命价值,所以我们也就学习了这样的精神,所以我不否认选择今天这条路,我母亲影响了我很多。”
视助人为重要使命
“小时候父亲是裁缝师,母亲则身兼3职,最大的使命就是供养我们三餐温饱,没时间教导我们其他事情。再加上,我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唯有学习聆听别人的谈话,才慢慢学到了很多常识。”谢秀贞笑说,以前自己是个很没有方向的人,直到上了中学之后接触了基督教,相信了每个人都有存在的价值,才让自己成为一个有使命感的人。
在美门成立之前,她拜访过一名身障人士,得知对方每每回到家就必须离开轮椅,然后爬进屋子,原因是屋子弄脏了弟媳会生气。“那是一个让人很难过的画面,也更清楚自己的使命。当然,我也被母亲的执著所影响,她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无论费多大的努力也会坚持到底。从发起美门残障关怀基金会到经营至今,也是保持著这一份执著做下去。”她说道。
后来,谢秀贞的母亲因为肿瘤手术弄伤脊椎导致瘫痪,于是决定把她接到美门,方便照顾起居饮食。结果,反而是母亲帮忙打点中心大小的事务,减轻了她的担子。除了帮忙准备膳食,母亲更开始负责资源回收、分类包装等事务,令她对母亲折服不已。
弥补缺席的父爱
谈及家人关系,排行第四的谢秀贞感慨,7手足之间其实是有些距离的。面对障碍,无法融入社区,大家心里除了自卑,更充满怨恨。“家中若只有一名残障人士,他可以从家人中得到很多帮助。一旦家中的残障人数太多,就另当别论。”
父亲60多岁那年,因为老家失火而流离失所,她考虑是否应该将父亲接到美门。如果家人和双亲都在美门,外人会不会说美门变成谢家了?“经过思考,我还是决定把父亲接到美门。我既然可以协助那么对多残障人士,却不能帮助自己的父亲,这不是伪善吗?”
2012年,父亲逝世。谢秀贞原以为这对她来说不会有什么打击,毕竟自己十多岁就离开家乡,跟父亲的接触相对变少,感情也生疏。“直到父亲过世的那一天,我才感觉到生命中的一块就这么消失掉了。原来那个对父亲的感觉一直都在我的生命中,但我没有去发现它。直到被抽走的瞬间,才发现原来那是存在的!”她语重心长地说道。
用谅解淡化怨恨
她说自己小时候非常怨恨父亲,因为身障遗传自父亲;而父亲也承受不少外在压力,连自己都没有办法处理,对孩子也是又打又骂,从没有别的情感可言,更别说是拥抱,彼此之间充满恨意。
“十多年前,父亲搬来我以为我对他没有感觉,但我才发现,他的到来,让我有机会去处理我的恨。把对他的恨、心里的恨意,慢慢解除掉。”她感慨说,当然自己也不断祷告,不然一看到父亲,心情就会变得异常沉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也都有意无意避开父亲。到后来慢慢能谈一些闲话家常,却仍然相处不多,不觉得彼此之间有感情存在。
“我真的找不到一种词汇来形容父亲的离开,对我来说是多大的打击,难过却无法流泪。它超越了伤心,更像是灵魂的一部分从生命中抽离了一般。”父亲过世一年后,谢秀贞仍然激动不已,也把自己的感受写了下来,哭了许久,让自己的情感有个出口。
人生的不顺遂 都是生命历程
1994年,谢秀贞与患有小儿麻痹症的丈夫结婚,并1999年诞下长女。产后,她一直无法集中精神,无法睡眠,甚至后来产生幻觉、幻听,更差点危害了家人人身安全。自己没办法照顾孩子,只好请母亲来帮忙照顾。她靠著念圣经走过了3年,才知道自己患上了产后忧郁症。当时的她根本不了解这个症候,只能听从医生意见,开始服用药物治疗。
“吃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可以睡觉,精神上却不能得到休息,更可怕的是,我的性情变了。我骂人向来只说两句就停了,当时,我竟然对父亲破口大骂,几乎想要把他杀了似的怒骂。电视新闻播报著恐怖袭击命案时,我竟然麻木没感觉!”
谢秀贞这才想到是药物麻痹了自己,于是服药快满一年后开始慢慢停药。但她强调,绝对不鼓励人们擅自停药,必须经过医生的诊断许可才行。药没了,再加上刚好过年大累了一场,自己也终于有办法好好睡上(或可说是昏倒)数小时,那时才把睡眠的感觉找了回来。“原来不靠药物自己睡觉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才刚把感觉拾回,接著而来的就是非常沉痛的感觉,那就是女儿被诊断出遗传了肌肉萎缩症。“那当下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丈夫,一边说一边哭。一个打击才刚过去,马上又迎来另一个,真的很痛很痛。”
坚信生命会成长
谢秀贞坚持,残障并非不完美的,生命的完美并不取决于残障或健全。只要决定的方向是对的,残障的生命也可以很完美。她决定用自己生命经验,陪伴孩子成长。这过程当然会波折重重,但都是成长的过程。
开始就读幼儿园的女儿,有一天放学回家告诉她:“我不要像你一样残障!”谢秀贞表示,女儿并不知道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自己。“我不能骂她,不能反击,那只会让她对这件事有著负面印象。于是我躲到厕所大哭一场、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再好好开导孩子。”
她相信,孩子大了就会懂事。孩子难过、受挫、哭泣,就把孩子抱紧,一起度过,生命就会成长,而且经历了这些,心灵上才会更有力量,才能承受往后更大的打击。至于次子则患有过动以及些许自闭的症状,对她来说又是完全不同的成长经验了。
积极争取无障碍空间
美门残障关怀基金会成立20余年,但国家对残障朋友最基本的无障碍空间一直都无法提升。谢秀贞于是决定以非政府组织的身份竞选市议员,目前已担任八打灵市议会第六区市议员两个月了!
当市民看见一个服务大家的市议员,是一位残障人士,她相信,人们对弱势族群的包容会有所提升。然而,她也无奈地说,尽管她在各种场合,都努力提出无障碍空间的提升,但是进度依然非常缓慢。这样的经验更让她了解到,弱势族群虽说必须争取权利,以便与社会接轨,更容易地进入职场,也不可忽视在福利上的照料。弱势族群除了身体上的障碍,有些智能上的障碍必须由福利来保障。她强调,要让弱势群体融入社会不能只靠社服团体,更要紧的是每一个你我他的用心及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