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党主席安华在波德申补选前说,他回到国会后不会立即进入内阁,而是想汇集林吉祥等资深议员一起推动国会的改革。安华的用意明显不过,要消除他心急上位、逼马哈迪早日交棒的流言;然而,除非他放弃接任首相的念头,他绝对不适合坐在政府后座议员(backbencher)的位置上。
马来西亚人普遍对“政府后座议员”有错误的认识,以为他们的工作就是为前座议员(正负首相、部长、副部长)护航。马来文甚至把它译成“政府支持者”(penyokong-penyokong kerajaan)。这个谬误的译法完全破坏了后座议员的角色,排除了“后座反叛”(backbench revolt)的可能。
英国国会下议院,两边各有四排长座,政府和在野党的议员,各坐一边分庭抗礼。政府那一边首相和内阁部长坐前座,没有官职的议员就坐在后座。与首相对面而坐的是国会反对党和影子内阁成员,没有分配到监督部门职务的在野党议员也坐在后座。易言之,朝野都分前后座,后座议员绝对不是政府独有。
前座议员一定要挺政府
政府前座议员既是行政团队成员,凡事代表政府,没有空间凭个人喜好行事。他们只能代表政府提呈法案,而不能提出私人法案。表决时,他们也必须支持政府立场,以致在英国被称为“饭碗铁票” (payroll votes)。
部长若对政府施政包括其他部门事务有异议,可以在内阁会议上提出,要求改弦易辙。然而,一旦内阁做了决定,部长就必须为政府立场辩护,此所谓“集体负责”。尽管内阁成员一般上都是执政党党员,但是内阁的决定不必也不能交给执政党核准。执政党尽管赢得政权,国家最高行政机关却必须是内阁,而非执政党最高领导层。
如果部长觉得内阁决定违反本身良知或本党立场,他们可以挂冠求去。副部长没有机会参与内阁会议,如果有意见只能通过本部部长或者友好的其他部长表达,或者辞职以明志。
辞职后的前正副部长要把座位移到后排,然后就可以公开和政府唱反调,甚至投票否决政府的法案和动议。罗宾库克(Robin Cook)曾是布莱尔首相的外交部长,后来转任政府的国会事务领袖,2003年因为反对英国参与伊拉克战争而挂冠。他的辞官演讲就是在后座发表的,开头还意有所指地说,在离开后座20年后,“我必须承认我忘了,在这里(后座)的视角有多好。”http://news.bbc.co.uk/2/hi/2859431.stm
后座议员要挤进前座
比起正副部长,执政党的后座议员象半个独立人士,有较大的空间批评政府。在马来西亚,对内也报忧敢言的乌鸦议员,很容易在下一次大选被领导层割爱,让议员为了生存而非常识时务。英国国会朝野各党当然也有党鞭,也会不时对议员发号施令;然而,议员未必卖账。
英国工党现任主席科尔宾,本是意识形态左倾的党内异议分子,在工党执政的13年(1997-2010)内总共违反国会工党党鞭的指示,多达428次,平均每年33次,堪称“后座反叛”的典范。工党没有因此把科尔宾逐出门墙,因为英国政党的候选人是地方党部推选的,孤鸟议员如果有地方实力就不是中央说砍就能砍。英国人的政治文化里包容“后座反叛”,因为他们知道,国会沦为内阁橡皮章的关键,不仅仅是在野党太弱,更是因为执政党后座议员太听话。
后座议员当中,因为重原则、重理念而不稀罕乌纱帽的只是少数,更多的是想要跻身前座而不可得的新秀和老雀。强力批评政府、个别不称职阁员,因此是引起公众和顶峰注意、以便有朝一日能够取而代之的必要动作。这有点像足球的甲级联赛和乙级联赛,在乙级的球队会力求表现,以便能把最弱的甲级球队挤下来,由自己填补。而身在甲级的球队,知道外面有竞争者虎视眈眈,自然要全力以赴,避免被淘汰。
这种让本党议员分成一线、二线来互相竞争,以便提升或维持本党竞争力的制度性安排,不仅适用于执政党,也适用于在野党。数周前,当时尚有53个国会议席的国阵和沙巴人民团结党(PBRS)硕果仅存的议员组成一个53人的影子内阁,只留前首相纳吉一人做后座议员,画虎类犬,就非常好笑。如果几乎每个英国球会都纳入英超联赛(EPL),那还叫EPL吗?
不能有两个太阳
国会要能监督政府,朝野政党一定要出现前座、后座议员之间的良性竞争。然而,正因为后座议员有取前座议员而代之的诱因,谁都可以做后座议员,除了候任首相。
如果安华坐在后座批评政府,多少人能够不怀疑: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要炮打司令部制造逼宫以加速接班进程? “储君”在朝廷外面批评朝廷,怎么能取信民众“别无他意,纯粹爱国心切“?
安华重返国会后的道路,有两个选择:第一,直接取代其妻旺阿兹莎出任副首相,辅佐马哈迪到他两年后下台为止;第二,他暂时不出任副首相,而在接下大位之前可以专司处理一些棘手的改革,譬如新经济政策的转型或者官僚体系的瘦身,载具可以是国会特选委员会或者首相署下的特工队,重点是他必须在权力核心之内,而不是政府外的批评者。
马哈迪-安华前后任首相的盟约,重要性完全不下于希盟竞选宣言中任何一个承诺。而这重中之重的承诺要不跳票,新马来西亚的执政联盟绝不能有两个太阳争辉,即使那仅仅是错觉也会掀起巨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