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房和子宫是两大女性象征,平日里它们安然地处在自己身上,自然也没有太多感觉。但若有一天,将要失去这些部位时,你又是否能够接受?
“以前我的胸很大,真的很大,朋友们说我‘人未到,波先到’。”谢素凤在访问时毫不避忌地提起往事,笑称自己在患病前是一个大女孩,体型与身材都大,胸部也自然成了许多人的视线焦点。或许有些人对她的G罩杯感到羡慕,实际上这是她日常生活中的一种困扰,尤其需要面临一些异性的异样眼光与偏见。
“不能穿紧身衣服、不能做运动…这个社会其实对胸大的女性带有歧视。”由于胸部给她带来太多的困扰,使从前的她并不是那么喜欢这个身体部位,甚至曾动过要把它弄小的想法。“那是20几岁的想法,后来长大了就无所谓,就能处之泰然了。”
2017年,她在做乳房X光摄影(mammogram)体检后,发现胸部钙化问题,医生要求做切片检查,随后确诊原位癌。于是医生建议做手术切除肿瘤组织。“当时的肿瘤很小,小到摸不到,大概就是几毛钱硬币的大小而已。”术后,医院恰好正在收集数据进行基因突变研究,她便也做了基因检测。一年后,检测结果显示她有PALB2基因突变问题。医生提出两个建议,一是密集追踪病情,二是切除双乳作为预防,她毅然选择了后者。
“难道没有胸就不是女人吗?性别不是由胸来决定的。”在牵涉到性别象征部位时,许多人都会犹豫,但谢素凤立马就决定了要切除双乳作为预防。
她认为,所有事情与生命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唯有保住生命,一切才有可能。“我只是努力地活著,就像是我父母一样,他们都很热爱生命,即便生病了也不放弃,到最后一分钟也要活著。”她直言,双亲皆是病了一段时间才离世,但并不曾轻言放弃治疗、放弃生命。“这不是怕死,而是对生命的尊重和负责任。”
切乳保命 迎接第二乳房
在决定切掉双乳时,谢素凤也决定同时在手术中做乳房重建。“这个是一个‘配套’,当决定动这个手术时,医生询问我要不要同一时间做乳房重建。当然,你可以选择重建或不重建。”谢素凤曾想过不重建,认为这个部位并不能完全代表女性,但后来仔细一想,担心在看到自己没有胸之后,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性别跟胸部无关,但我也没有坦然到可以接受自己没有胸。我自己在想象的时候觉得可行,但我不知道自己手术后的心理状态如何,不敢去挑战这件事。”
从确诊患癌,到得知自己有家族遗传基因问题,再到切除胸部,谢素凤处在不断调整心理状态,以及做心理建设的情况,她坦言自己无法预知醒来的那一刻的心理状态。
乳房重建可选择以自体组织或义乳来完成,而谢素凤的乳房重建用的正是她背部的肌肉组织。她笑称自己很“懒”,只是负责决定做重建手术,至于手术如何做、用什么做,一概由医生决定。
术后她醒来觉得口渴,想转身拿水喝,却因身上绑著太多纱布,无法转身,更无法拿到水解渴。“那一刹那,我忽然觉得很多东西不是必然的,尤其是那些我们生下来就与生俱来的东西,都不是必然的。那都是一种恩典。”她直言自己学会看开,对生命也多了一份感恩之心。
询及她醒来之后对自己重建的胸部有什么想法?她笑说,当下只是在感受伤口疼不疼,是否需要动用吗啡止痛等,最后才想起自己的身体。由于谢素凤的体型较为丰腴,因此在重建乳房时也需依据身形塑造,重建的胸部仍然不小,大概是D罩杯。
在视讯访问中,谢素凤的体态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她表示,重建后的胸部毕竟不是“原装”,无法像原本的乳房那般自然好看。“重建的乳房其实是来自背后的肌肉,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乳房很硬、没有感觉,而且位置不在中间,就在两旁,看起来像是副乳。”如今需要用内衣将胸部集中,视觉上看起来便与一般人的胸部无异。
完成这个手术的病人,一般5天便可以康复出院,但谢素凤出现了罕见的体质问题,断断续续治疗了2年才恢复。由于重建手术采用背肌,在背后留下了两个窟窿,而身体的水分不断流进去,致使那个部位发炎,出现血清肿(seroma)积液。如此的情况需要定期到医院将该部位的积水给抽出来。
“后来我的体检报告显示有贫血症状,才发现到原本发炎的地方不止水肿,还开始流血了。”2019年,她前后动了两次手术,仍然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医生对此感到诧异,便建议她穿紧身内衣,让皮肉贴紧。“没想到这个方法真的行得通,皮肉贴紧,没有缝隙,这个问题就解决了。目前来说算是恢复了。”
从强颜欢笑到坦然接受
“坦白说,虽然我确诊的时候是原位癌,癌细胞还很小,未破壁,但癌症患者就等于是随时会爆的炸弹,随时都可能会复发。”访谈中,谢素凤的态度一直都是很乐观、豁达,但再开朗的人也会有低落的时候,第一次动手术便是她最脆弱的时候。“那时候动了手术,我就跟朋友们天天开派对,把自己弄得很正面、很开心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那才是自己最脆弱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非常逞强,没有面对自己内心的脆弱,直至第二次手术前,她在拿到报告后痛哭一场,无法理解自己为何要背负这样的“使命”,这才真正面对了她内心的感受。
“知道自己是基因问题时,我真的很无奈,那种感觉就好比自己是被诅咒的不详人一样。”患癌的因素与自己的生活方式、饮食、心情全无关系,血液里的基因无法改变,让她大感无力,但后来调整了心态,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结局,便努力将可能会发生的悲剧几率降到最低。“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就做人力可为的事吧!”
她笑言自己从失去乳房到乳房重建,胸前这个位置都不曾经历空窗期。虽然胸部无法代表女性,但她仍感谢第二乳房的出现,让她少了很多心理障碍。“我不懂得如何形容,它在心理上帮助了我很多,让我无需做那么多建设,不用面对人家的眼光,少了很多心理负担。”
谢素凤认为,乳房重建对乳癌患者来说是一大帮助,能免去那些让人沮丧的目光。她说,若是自己没有做重建手术,或许也会担心他人的眼光,需要经历一段煎熬的心理建设时期,才能面对外界。她担心自己的情况会让想要做乳房重建的人止步,访问期间再三强调自己是特殊案例,一般乳房重建手术复原期很短,而自己的经历只是因特殊体质而导致的少见情况。
“当时45岁,还需要上班,出去见人,所以觉得需要做重建,如果确诊的时候是55岁,可能就不会想做重建手术了。”人在每一个年龄层的想法都不同,谢素凤认为自己若是在年长一些的时候确诊,或许决定就会不同。不过,她依旧感激现有的一切,患病至今最大的收获就是多了一分对生命的尊重。
“以前会觉得活著并没什么大不了,后来才知道一切都不容易,现在会更尊重生命,无论是人或是动物。”患病后,她收养了2只狗、1只猫,这些爱宠皆是领养或从街头捡回来的,其中一只狗有严重残疾问题,但依旧不妨碍她疼惜它。谢素凤直言,自己单身,父母已离世,处于无子女、无父、无母、无负担的状态,只需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但她认为,人是需要“被需要的”,而养这些小动物恰巧弥补了她心灵上的一些缺失。
定下未来目标 人生依旧精彩
抗癌之路走了5年,谢素凤在第二次手术前后已经完成自己多年来想要去看雪、看沙漠的心愿。她笑说,50岁前要做的事皆已完成,接下来就是专心完成目前修读的中文系硕士学位。“说真的,我不是一个爱读书的人,只是那时候没找到目标,就先去念书好了。 哈哈! 这个目标就可以维持好几年了!”话虽如此,谢素凤也还是努力完成课业,如无意外今年底就能毕业。她认为,目前的目标是先为未来十年的退休计划做准备。若是届时还有心力,希望能以渡轮的方式环游世界,并在60岁的之后开启博士生生涯。
乳房固然是女性外在的一个象征,但失去乳房并不代表无法生存下去。现今医学发达,即便失去乳房,也还能有其他方式填补这方面的空缺,而最重要的是,如何积极面对自己的人生,让自己在失去乳房后,依旧能发光发亮,活出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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