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中,非政府组织“保护及拯救儿童”(P.S. The Children)与本地知名广告公司Naga DDB合作,以“打击儿童性侵罪案”(Stop Nursery Crimes)为目标,推行了一系列活动。公益项目的启动,包裹著Naga DDB执行创意总监张源辉(Alvin Teoh)心痛的经历。作为受害者的父亲,他的表述有怒吼也有动之以情。之所以愿意无数次站出来,他说:“我想告诉家长们:不是你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它就真的不发生!”
事情发生在4年前,犯案老师吩咐担任巡察员的9岁女儿到一个隐密的房间协助进行整理工作,“她一个人在里面,老师走进去,尝试抱她和试图吻她的嘴唇。”张源辉指,太太曾向女儿灌输过相关知识,女儿很清楚老师已经越轨,“她找了个借口逃出来,老师抓著她的手说‘不要把这事说出去,我只是想当你的Bapa Angkat(义父)’,女儿没有回头,往课室走去,老师开始紧张了,他塞了20令吉给我女儿,请她千万不要把事情说出去,钱拿去请朋友们吃雪糕。”
张源辉稍微提高了声量:“我女儿知道当下是什么情况,她知道老师试图贿赂她,她在同学们的面前挥动那张纸钞,大声地告诉老师:‘我不需要你的钱,你拿回去吧’,她应该是故意这么做的,让大家看到这一幕。”一直到放学后,张源辉的太太前去接载女儿,女儿才在妈妈面前崩溃,“她大哭,告诉我太太事发经过。我太太马上打电话给我。”
性教育让女儿逃出狼爪
事实上,案发前,学校的年轻马来书记已经发现端倪,但不敢大肆声张,张源辉说:“她觉得那老师对多名女学生举动过度亲昵,她也曾提醒过我女儿别让那老师摸脸颊和搂抱,她认为那是不对的,但我9岁的女儿不太明白。”他接著说:“很多人不知道何谓‘诱奸’(Grooming),前几年根本连这个字都没听过,所以事情悄悄地发生,大家都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不对劲。”
他认为,教育和醒觉非常重要,“不只是家长,因为在本地,大部分儿童性侵案是家人和长辈所为,所以老师、邻居,任何和小朋友有所接触的大人都应保持警惕。”回想女儿的经历,他说:“是醒觉救了我女儿。试想如果我太太不曾跟她谈过恋童癖,给过她性教育,该名犯案的老师或许会有进一步的行动,能轻易就得逞。”
“别骂老师,我自己克服”
即便女儿知道老师的举动是错的,但在一开始,她仍维护老师。“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我和她谈起这件事时,她几乎没办法思考。但,在本地长大的孩子被教育要尊敬老师和长辈,她说不想让老师惹上麻烦,请我不要去骂老师,她会自己克服。”张源辉感叹:“你看,小孩多么纯真,即便是一个脏老头对她做了那些事,她还视他作老师,尊敬他!”
张源辉试图让女儿冷静下来,也向她解释无论如何必须报案,根据程序起诉该名老师,如此一来,才能阻止他继续犯案。“她冷静下来后也认同这个做法,因为信任,她让我们去处理接下来的程序。”张源辉指,家长和孩子的关系是否良好,影响著结果,许多家长在这方面相当无知,没有创造让孩子把经历说出来的环境,即便孩子愿意吐露,也可能因为家长的一句“一定是你顽皮!”或是“为什么你捏造故事?”而陷入加倍无助的境地。
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张源辉说他难以形容当时的心情,“生气、害怕、怨恨、混乱、痛心…我无法确切地形容,全部参杂在一起。但我告诉太太不管怎样,我们要保持冷静,因为女儿已经遭遇了很坏的事,如果我们大哭大闹,吵著要把犯案的人杀掉,女儿会慌张,会觉得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比她所想的糟糕十倍。”他忆述:“我的两个儿子显然也非常生气,尤其是长子,那时候他已经17岁了,但我和太太保持冷静,他也跟著那么做。”
张源辉认为:“作为家长,不要情绪化,冷静下来,给孩子无条件的支持,采取正确的行动,而不是把事情越弄越糟。”既然从未经历相同的事,又是如何知道应对的方式?他笑称:“我也不知道。就自然而然那么觉得。应该是常识吧。也有可能是我过去十多年一直参与教堂的青少年活动,养成了不批判、给予支持的习惯。”他指著胸口说:“事发当天,我坐在车里非常愤怒,这里面都碎掉了。但当我下定决心要给女儿一切的支持、尽全力保护她时,我告诉自己绝对要冷静。”
爱面子,还是爱孩子?
从最初接触张源辉时,就很好奇,作为广告界红人的他为何愿意站出来把女儿的经历公诸于世,女儿又是否乐意?华人家庭把类似事件视作绝口不可再提的耻辱,张源辉愤慨:“这不仅仅是华人的问题,而是马来人、印度人、东西马人、全世界人的问题。我觉得人类最大的问题就是爱面子!照顾面子、维护自尊、保护名声和地位的心态在摧毁这个社会,这些都出自无知。”
作为一位痛心女儿受到伤害的父亲,他强调:“社会地位重要吗?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作为一个人,你有感觉,你知道对错,你做对的事,你照顾别人的感受。那些照顾面子、顾虑身份的举动让我觉得恶心!”他接著说:“因为成人对所谓‘耻辱’的误解,认为应该在事发后保持缄默,认为那才是保护孩子,但事实上,那是在用大人的自我中心摧毁一个孩子。”张源辉认为,让社会大众都知道恋童癖,让人人谈论儿童性侵是打破迷思的最好办法,“把它视作禁忌于事无补,事情不断在发生!我们不跟孩子谈性,但是你的孩子、我的孩子都在网上获取资讯,坏人都毫不掩饰,直接跟他们谈性。”
让别人知道类似事件发生在自己的家庭里,勇敢地谈论对张源辉来说,无关紧要,“很简单,唤起更多的醒觉,就能救更多的生命。分享经历,就算真的‘丢了面子’,又何妨?”他认为,把事情隐藏起来,当作不曾发生才是真正的耻辱,“当我们的经历能起警示作用时,我们却选择隐藏,自私地不伸出援手,这才是该死的耻辱。”女儿认同张源辉的想法,也信任父亲,因此没有异议。
曾想原谅性侵者
那名侵犯张源辉女儿的国民小学男老师最终被起诉,张源辉透露:“很多人对我国的警察有负面印象,认为他们没做事。确实有一班警察不做事,就像你去银行,也有人不做事;这个广告社里,也有一些人是不怎么做事的,所有机构都有这样的问题,但你不能因此推翻有人在努力做事的事实,D11(武吉安曼性罪案、虐待儿童及家庭暴力调查组)给了我强而有力的支援。我是虔诚的天主教徒,被教育要原谅和忘记,我内心也很混乱,是他们坚定地表示这起案件必须追究到底。”
张源辉坦言,他曾开出条件,只要对方愿意做两件事,他便销案,“第一,他必须向我和我的家人道歉;第二,他愿意承认错误,接受治疗或辅导,因为对我来说,他是病了的人。”但育有3名孩子的该名老师没有采取行动,反倒是对方的妻子给张源辉拨电。“这是荒谬至极的通话,我用了约一个小时去安抚她,告诉几近崩溃的她,这不是她的错。”
警方快速行动,在事件发生隔天就到学校和校长谈话,后来教育局也派人会面,张源辉透露:“最终用了约2年时间把他控上法庭。这不是因为警察效率低,而是这个国家有太多类似的案件。据我所知,只有1/3的性侵事件有到警局报案,而成功定罪率只有1%。”该名老师虽被定罪,但当时未有《2017年儿童性侵法令》,根据刑事程序法典的判决,刑罚相对地轻,罪犯只需缴付罚款,并无法再执教鞭,但张源辉坦言,他对刑罚并不满意,过轻的刑罚无法起惩戒和阻遏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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