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来报Utusan Malaysia读到一则读者投书大感惊愕,一名署名Fred Rizal的读者认为,有必要重新鉴定霹雳务边(Gopeng)的开发史,其中一说地名源自中国南来开矿的华民Goh Peng,并指他对本地华民社区贡献良多,职是之故其大名被许多人所熟知。
Goh Peng?从名字看似是福建闽南人氏,若依本土华裔译名惯例中文名应为“吴平”。可是一想又不对呀,尤其霹雳近打谷地区,早年开矿先锋不是客家人便是广东人。好了,不是Goh Peng又是谁呢?务边文史工作者彭西康认为是Mopeng,中文名“毛兵”!1941年生的彭老告知,Kinta Valley(近打谷之意)一书,以及务边拉哇人公会(Persatuan Orang Rawa Gopeng)的历史小册子,皆有记述Gopeng的地名源自Mopeng。
然而,被引述的The Morning Post(1928年1月),并非最早记载有关Mopeng的传奇。笔者发现,早在1927年12月,至少三家英文报Straits Echo,The Singapore Free Press,Malaya Tribune,亦先后轮流刊出Mopeng的事迹,重点大同小异。至关键是,最早记述Mopeng在案的,应该是1921年英国学者N. M. Penzer的The Tin Resources of the British Empire(大英帝国的锡资源)。
N. M. Penzer的记述是这样的:Gopeng锡矿的开端在那个年代可能是个典型,话说一名叫作Mopeng的华民带著一批苦力(指华民矿工),在打巴(Tapah)南端的巴登马当(Batang Padang)区Janka Valley开矿,在这附近还有一位非常喜欢斗鸡的马来土酋,Mopeng 也加入了土酋他们的消遣,两人都以高额赌注支持他们的公鸡。
某一天,Mopeng 可能因为输给土酋而不甘心,把心一横将其所有矿场都押在他最好的公鸡身上。马来土酋接受了Mopeng的挑战,斗鸡结果土酋的公鸡胜出,也赢得 Mopeng 的所有矿场。而Mopeng空有一大批苦力,却无矿场可开采,在听说约莫25英里外的北方有锡藏,Mopeng带著他的人马去那里碰碰运气,开辟了现称 Gopeng 的富饶矿区,而这正是Mopeng名字的变音。
这位英国学者仅仅两行文字记述,成为后来英文报及其他人记载Mopeng传奇的依据。故事基本一样,唯有两点稍微不同,其一Mopeng是个满脸痘子的华民,其二Mopeng斗鸡输了所有矿场,马来土酋把25英里外的一段土地赠予Mopeng作为补偿。
根据来自印尼苏门答腊西部的拉哇人(Orang Rawa,又称Rao)记述,毛兵率人马来到这片荒地时,当时这个地方还没有称谓,拉哇人见毛兵满脸痘子便称之Bopeng(豆皮之意)当作地名,而华民则唤作Mopeng,后来渐渐变音成了Gopeng。彭西康告知,儿时父辈不曾提及毛兵事迹,但他对毛兵最早来务边开矿深信不疑,彭老称毛兵地名曾沿用一段长时间,包括以毛兵作为地名的务边巴士旧车站牌,以及1930年代侨民登记证注明为毛兵佐证。
听起来不可思议,N. M. Penzer确实没有引述任何资料档案,亦没有提及毛兵何时来到务边开矿,不过彭西康推测,毛兵应为1840年代或1850年代来到务边开矿。 然而,“毛兵”之名确实是早年务边的称谓,直至1970年中文报偶尔仍有人采用毛兵之称。此外,1922年《南洋名人集传之一》、1933年施伯谟《天南回忆录》、1935年《侨民学校调查录》皆以毛兵称呼务边。
实则,20世纪初“毛边”更广泛被采用,与此同时“务边”之名也逐渐通行。南来文人,除了施伯谟,馀者如1923年谭里夫《南洋埠名》、1928年林穆群《马来半岛商埠考》、1928年徐雨郊/高梦云《南洋四州府华侨商业交通录》、1935年刘焕然《英属马来亚概览》、1939年潘醒农《南洋华侨便览》等,不是记之毛边便是务边,林穆群亦另行记之“毛槟”。
所谓毛兵最早到务边开矿仍有不少问号,至关键是毛兵的生平并未有任何记载(彭老推测应为增城客家人),而且1920年代的《南洋名人集传》系列亦未收录毛兵。此外,1904年英殖民官员菲尔斯通(H. W. Firmstone)记录中英文地名时,把当时的务边唤作毛边(Mo-pin),而谭里夫《南洋埠名》虽记之毛边,在书上刊登的“余仁生大药行”广告却注明务边。
余仁生由南来的余广1897年创办,最初是在务边发迹,经营中药材生意,后来进军锡矿与胶园,其妻子文云嫦精通英文、马来文,对余仁生的业务发展帮助很大。1882年余广获得务边的酒馆、赌馆、鸦片馆等经营权,此后余仁生成为务边甚至霹雳的知名商号。2005年Kinta Valley: Pioneering Malaysia's Modern Development一书称,务边是一个重要的“妓寨之镇”,1892年英殖民华民护卫司到务边视察时,发现余广遗孀(指文云嫦)正在监督新妓寨的搭建。余广死后,独子余东璇进一步拓展余仁生业务,1902年马来亚第一位私家车车主便是余东璇。
地名先有毛兵,而后毛边,再然后务边。 “毛边”应为Bopeng的粤语变音,而“毛兵”显是Mopeng的客家话对音。至于后来演变成Gopeng,笔者推测或是洋人方便他们的拼写习惯。关于毛边这个称谓,坊间还有一个趣味的说法,据传有人被问从何处来,当他回应从毛边来,对方竟然暧昧偷笑,因为“从毛边来”实在不雅,于是乎毛边被遗弃而变成务边。
然而,无论是Bopeng或Mopeng都不曾出现在英殖民地图里,而1874年英殖民地图首次出现务边时却写作Gopen。由于务边比怡保更早开埠,加上务边锡矿早已远扬,英殖民在槟城、新加坡,甚至巴生都有以务边命名的道路,不过至好玩是中文译名各有表述,槟城的Jalan Gopeng叫务边路,但新加坡Gopeng Street却唤作“高平街”,而巴生Jalan Gopeng与Lorong Gopeng则分称“吴平街”与“吴平巷”,不明就理或会追问这位“吴平”是谁?
华民还有一个传说,由于南洋气候炎热,加上务边华民人在海外无惧清廷,不少人忍不住剪去麻烦的辫子,成了“无辫”,这便是Mopeng的由来云云,粤语“无辫”即是“冇辫”,书写则改成“毛边”,在粤语中与“冇辫”同音。乍听似乎有点道理,但满清入主中原后,强迫汉人剃发留辫,故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之说,单纯怕热就剪去辫子不大可能,1911年推翻满清后不少汉人仍保留辫子,1912年春节吉隆坡“辫子骚乱”,即为反清分子追剪留辫子的华民。
马来社会另有不同说法,相信务边原属一个统称Gunung Mesah的地区(此山在今务边南端),当时务边长满一种扁平的Pulai果,而Gopeng源自马来文gepeng(扁平之意)。早年这一带确实很多Pulai乔木,离务边不到10公里便是一个唤作新邦波赖(Simpang Pulai)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