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我能想到最好的爱就是你先死去”，因为爱你，所以希望你先离开，悲痛由我来承担。许多夫妻都讨论过这个话题，有者不忍被留下来的一方从此郁郁寡欢，有者则受不了必须看著所爱的人油尽灯枯。然而，生死不由人，谁先撒手人间，又怎能说得准，但无论是何种选择，里头都有爱和不舍。
本地知名编剧陈钰莹和导演郭福华是一对年龄差距相当大的夫妻，说起“谁会先死”这话题，会先入为主地想到年纪大的必然先离开，“他70岁的时候，我才50多岁，也还不是很老，但他可能就没工作能力，很多事不能做了，没办法一起奋斗。”陈钰莹个性直率，和年长16岁的先生在一起，性格显然较为外放，“我和他交往时22岁，真的有考虑过年龄可能带来的问题。”
然而，在真正老去之前，他们已对死去和失去有了体悟，结婚4年后，陈钰莹发生了一场严重车祸，让她领悟到人不是老了才会死，虽然机率不高，但年轻人也会遭死神拦路。那是2012年，刚完成电影《一路有你》的剧本，她百无禁忌笑称：“若当时死了，《一路有你》就成了我的遗作。”涉及10辆车的连环车祸导致她全身多处骨折、盆骨碎裂、脊椎损伤，手臂断成三截。
事发后只记得那一声“老婆”
回忆起当时接到太太发生车祸的通知，郭福华说：“一开始真的以为是诈骗电话，因为她车祸前1小时还跟我通过话。但因为通话中确实听到救护车的声响，和对方再三确认后，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马上就赶过去。”当时，陈钰莹已被送往马大医院，“拍戏时这种画面也拍得多了，拍到都没感觉了，但从孟沙开车到马大医院，距离也不算远，那一路的感觉实在难以形容。”现时的他虽是笑著忆述，但当下的煎熬可想而知。
一旁的陈钰莹则说：“大家都说我事发后一直是醒著的，但其实过程我都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很累，一直到他叫我‘老婆’。我有的记忆就是他叫了我。”她补充：“他一向叫我全名，几乎不会唤我‘老婆’。”医生告知，她的情况有50%会面临瘫痪，她说：“我是遇大事镇定的人，瘫痪的机率是50%，也就是说有一半的机率不会那样，我心里想，就算变成瘸子也无所谓，但千万别瘫，瘫了我就没有以后了。”
作为至亲，郭福华指当下的自己只能尽可能不要表现得太慌张、太悲惨，“她母亲也在，大家都做不了什么，我也没办法想得太多，当下就只是用尽一切去减轻她的痛苦。”接下来安排手术的过程诸多波折，但总算是手术成功，进入休养复原期。陈钰莹好强，手术后约3个星期，就坚持要下床坐轮椅，她说：“包纸尿片，让护士和他（郭福华）来清理，我觉得很难堪、很难受，我也不想劳烦我母亲做这件事，只要我能上轮椅，那我就能去洗手间解决。”对于她的倔强，郭福华也只能默默摇头，“她上轮椅就用了20分钟，说什么都要上，我们就在旁边看著她、等著她。”
伤疤作为生命的提醒
住院一个月后，陈钰莹出院回家，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先生下班回家，“因为他可以背我下楼，病人最期待的不就是那一点‘放风’的时间嘛。”休养了整整一年，间中曾坐轮椅支持林德荣的电影《皇宫灿烂》；真正复出是《一路有你》票房叫好叫座之时，“休养的那一年我几乎把一切都‘关掉’了，没在跟进，所以电影大卖时，我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她自我调侃说：“车祸之后反而一切都顺了，也有更多人认识我。”但这场车祸给她的启示远远更大，“还记得事情发生后，脚第一次再碰到地板的感触，我哭了，从来没有觉得脚能碰地是那么幸福的事，我之前一直没有静下心来感受自己所拥有的。”开始写电影剧本前，陈钰莹和郭福华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总是笼罩在对方的光环下，“我连名字都没有，只是Jason（郭福华）的老婆，就因为他太强。”她笑指：“这一点其实也是年龄差距所起的影响。”
照顾她是我的责任
离开公司后，她有过一段盲目和迷失的阶段，“我停不下来，那时候穷，也觉得伯乐看不见我，所以我什么案子都接，很希望被看见。车祸让我完完全全地停下来，它对我的身体造成很大的创伤，却没要我的命，只是留下了很明显的伤疤。”她觉得这是一种提醒，也是一种幸运，“再怎么说，车祸的经历丰富了一个编剧的人生！”
至于一向在片场发号司令掌大局的郭福华也好好审视了自己究竟能扛下多少责任，“我是小事逃避，大事面对的人。当时我真的什么都没想，只想照顾好她，现在你问我，如果她真瘫痪了怎么办，那我会说她是我老婆，我把她娶回来了，照顾她就是我的责任。”话说起来浪漫，但回到现实面，还是有许多需要面对的考验，“但我不知道极限在哪里，可能撑得下去，可能不。我现在想像不到，就像车祸，真正发生前，我也揣摩不到那种心情。”这时，陈钰莹接话：“如果他受不了了，我不会怪他。他可能不是不爱了，只是不够勇敢。毕竟我们不是当事人，不可能了解那种心理负担。”
郭福华虽是导演，但也说人生并不像电视剧，拿起笔写一句“坚持到底”就是美好人生；陈钰莹虽是编剧，但也知道世上的事都讲求实际，“所谓的一辈子，你自己都不知道是多长，3个月可以是一辈子，一辈子也可能是70年。”她感慨：“誓言说的其实都是当下，那一刻你相信了，也就够了。”在自己车祸休养期间，先生任劳任怨，还得忍受臭脾气，见过她所有最糟糕的样子，“我当时想过，以后不管他做错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他。当时那么想，但同样的道理，真发生什么时，很难做到。”
珍惜爱著的每一天
10年婚姻，其中一方年龄较大，其中一方曾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谈到死亡，是希望自己先走，还是对方先离开？
郭：我会希望她先走。她是生活白痴。
陈：我是因为有你在，才会纵容自己白痴的，但其实你不在时，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可以活得好好的。
郭：我会处理好她的后事，如果她父母还在，也会把他们给照顾好，再把她还没完成的事情一并处理好，才来想自己的事。
陈：我曾经问过他，如果我死了，他会不会难过，他说“一下下咯”。他真的是一个很理性的人，换作是我，一定会沉溺在回忆里面，走不出来。
郭：那你要我一直伤心，然后积劳成疾吗？
陈：我在意的是，你有没有一个纪念我的方式，证明这个人对你很重要。电影《寻梦环游记》（Coco）里面有一句话说：“人的一生，要死去3次，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那时你就真正地死去了。”如果我选，我会让他先走。因为我觉得他会比我更快回到生活的正轨，而我会一辈子都记挂他。我不想太快被忘记，如果我先成了鬼魂，看到那幅情景会受不了，所以我选择留下。
夫妻俩的答案都是希望对方先离开，虽说理由不相同，但都是出于爱，都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爱就是你先死去”。讨论这个话题，并非刻意挑起事端，也不是一种恶毒的诅咒，而是为了提醒：如果死亡终会到来，那我们更应该把爱在生命还鲜活，记忆还清晰时好好地表现出来，爱一天，是一天。
【两性调查局】网民选择自己先离开
针对“希望自己先死，还是伴侣先离世”，《东方生活》进行了一项网络调查，共有1870人参与，其中996人（53%）选择对方先死，874人（47%）选择自己先死，比例相近。
-网民说-
◎Bird Lim：人生是减法，见一面，少一面。自己承受孤独寂寞吧。
◎Kuang Teo：一定是吾先，放心几时你要来，我一定会在那里等你。
◎Meng Ho：其实今日不知明日事，只要夫妻白头偕老，那就是什么都幸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