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报到、新人共偕连理、有人告别人世,皆是亲朋好友共聚一堂的时刻,这些难得的、重要的时光,都值得被定格保留。抱持著为仅此一次的画面留下纪念的心情,32岁的商业摄影师巢国梁(Caxton Chow)提供丧礼摄影服务,并且已长达14年。
2005年开始拍摄丧礼,这间中的14年,巢国梁只接过少于30单丧礼摄影的工作,这门看似可发展的“生意”之所以没有真正地普及开来,他直言:“丧礼摄影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必要,且费用高于婚摄,基本上没什么市场可言。华人一般上还是有些忌讳,会寻求相关服务的通常是有社会地位和一定经济能力的知名人士,他们想透过照片记录家族的故事。”
创立并经营CX Live制作公司,巢国梁的主业是商业视频拍摄,丧礼摄影则采预约方式。然而,预约这个说法有点吊诡,“通常没有人会提前预约的,都是人死了之后,家属才打电话来。”
他指:“拍摄前或多或少要了解亲属的关系,对方有什么要求等,但丧礼不像婚礼,可以提早坐下来开会,去到现场家属也没空和你多谈,很多东西都是在电话里稍微谈过就定下来了。”
这么多年来,只有一次是提前预约,而所谓的提前也只是前一晚的事,“其他的都是人死了之后才约,只有一次是对方的父亲还在世,电话就打来了,他们大概已经预料到了。”
基于这样的行业生态,能请到巢国梁为丧礼进行拍摄其实很讲缘分,“邀约都是突然来的,撞到我其他工作或是我刚好不得空,那就真的没办法了。毕竟这个服务我不是为了维持生计而做,刚好配合得到才接。”
他为丧礼摄影服务特别架设一个网站,有意请他拍照的客人通常已大略看过他的作品,“他们可以接受我的风格,也知道价位,才会打电话来,敲定合作的过程通常很快。”
之所以没有大肆宣传丧礼摄影的服务,他坦言:“如果标榜自己是丧礼摄影师,有可能会丢失其他的工作机会。我早年还有接婚摄的工作,若对方知道你也在拍丧礼,很可能会不高兴。”
稍作思考后,他重新梳理自己为何愿意默默无闻地持续做这件事,“拍了这么多年,技术、内心的感受都会慢慢进步,但说到底,丧礼摄影纯粹是我自觉做得还不错的东西,和人分享了,他们有兴趣就来找我,我没特别想去宣传,不像其他的商业拍摄,会积极争取。有多一点人知道这个服务的存在也不错,但我不会主动去推广。”
丧礼中其实充满爱
大部分人对丧礼的印象离不开愁云惨雾,但巢国梁分享,真正投入这项工作后,原先的想法完全被颠覆,“我一开始也是预设哭的场面,但事实上很多时刻,在场的人脸上是挂著笑容的。许久不见的亲属、老朋友、旧同学、以前的老师因为丧礼而碰面,大家互相问候寒暄,丧礼上其实多的是美丽的事、充满爱的画面。”
人的一生中,婚丧喜庆在所难免。但,结婚时的宾客是被邀请而来的,丧礼的宾客则是“不请自来”,所以有一说法是:一个人的人缘好不好,不该看他婚礼时有多少人出席,而是看他离世时,有多少人愿意前来送他最后一程。巢国梁提到网站上特别摘录了美国词曲家欧文柏林(Irving Berlin)1927年创作的一首歌《The Song Is Ended》其中一句歌词:“歌曲已结束,但旋律仍萦绕。”(The song is ended but the melody lingers on)
人间走一趟,和许多人建立了感情,留下了故事和回忆,有一天即便肉身离开了,也会活在人们的脑海里、谈话中,而巢国梁担任的是死者在人世间最后一个聚会的摄影师。
捕捉真情瞬间
巢国梁在怎样的机缘下开始拍摄丧礼,是很多人好奇的事,但严格说起来,并没有多特别,“我是基督徒,第一次拍丧礼,主角是教会的创办人。教会的管理层想要做记录,我反正本来就有在拍照,就答应了。”第一次之后,相隔差不多1年,才在朋友的介绍下,有了另一场丧礼拍摄的邀约,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巢国梁很自然地答应了。
“丧礼拍摄基本上任我自由发挥,不像其他拍摄工作,要特别去布置和安排,或者说会遇到诸多要求的客户。丧礼进行时,作为摄影师,最好是‘隐形’,在不干扰流程和情绪的情况下,捕捉每一个真情流露。”
巢国梁分享:“很多珍贵的画面是一闪即逝的,像是亲友会亲吻棺木,甚至是打开棺木,亲吻死者的额头。这些动作是你无法预料的,发自内心的情绪也没有办法错过了再重来,所以即便在形式上摄影师是‘躲起来’的,但要非常醒目才行。”
不是正职 却收获最大满足感
素人对于出现在身边的摄影机某程度上是敏感甚至反感的,对于雇用摄影师拍摄丧礼,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我去过最远的丧礼拍摄地点是霹雳安顺,也是那一次现场有亲属对于有摄影师的出现感到不开心,最后是请我过去的那位客户去向他的亲属解释。”有趣的是,那一次的意见分歧是这样解决的,“他们决定请死者做决定,于是就掷筊,最后掷出胜杯,也就是‘好’的意思。拍摄继续。”
他本人并不介意这种貌似不受欢迎的对待,对于身边人的玩笑话乃至风凉话也不放在心上,“朋友有时会说‘你拍那么多这种照片,小心自己很快也要跟著去!’,反而我自己的家庭很开放,没人有意见,我自己也是比较科学、讲究逻辑的人。我婆婆过世的时候,我从医院病房一直拍到停尸房再到丧礼和下葬,整个过程都记录了下来。”说罢,他笑著补充:“我没见过鬼,也没遇过灵异事件。”
拍摄结束后,巢国梁会把照片上载到云端,让客户可随时下载和分享。据他观察,他们或许不会在社交平台上载照片,但会在亲友之间分享,有些身在国外、不克出席的亲友会因此感到安慰。到目前为止,他还未遇过对成品不满意的客户,“丧礼拍摄100%是我的创作,因为有自由,所以我甘心全心投入,把我最好的东西给你。它不是我的正职,平均1年才接两三单,最多的一年也只是4单,靠这个赚钱不是我的目的,但我反而得到最大的满足感。”
任何宗教形式的丧礼他皆不排斥出席,抱著互相尊重的态度参与,“道教的一些习俗,比方说纸扎公仔,我其实希望被保留。照现在这样看,很多习俗迟早会被新生代淘汰,不过不管将来会不会消失,至少我尽自己的能力把它们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