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赓武,一位当代著名的华人历史和文化学术权威,其毕生的学术研究都贡献了给中国历史和华人的研究。其于今年7月12日在马来亚大学的学术公开演讲,即主题为“在东南亚的大国与中国的衰落和崛起”不难想像吸引了数百人前来聆听,连霹雳州苏丹纳兹林莎也慕名来聆听。王赓武的演讲从帝国的性质改变开始,进而说到中国如何被现代海洋霸权击败和衰落,再谈到影响中国重新崛起的因素。
王赓武分析了封建帝国如何慢慢变化成民族帝国,随著帝国性质的改变,人们对帝国统治下的领土和人民有了不同的认识。帝国这个词汇来自于罗马帝国,当它被英国人或法国人运用的时候,人们很习以为常认为200年前建立起来的现代帝国均是以罗马帝国为基础,但究其实两者有差别的。例如中华帝国、莫卧儿帝国、蒙古帝国与马六甲帝国们,它们在本质上与罗马帝国有差别,尽管它们都是被冠以帝国的称呼,最大的原因是在当时无法找到适当的名词来分辨这几个帝国。
靠海洋控制资源
王赓武认为,封建帝国是对上述以陆路为基础的帝国的最佳形容词,而哥伦布大航海时代后出现的帝国,可以称之为商贸帝国,这都是与它们本身的主要活动有关。
特别是塑造当代世界秩序和世界观的商贸帝国,它们均无一例外是靠著海洋来控制资源和海港后崛起成为强国。之后开启的全球化进程,也是拜海事商贸蓬勃发展所赐。
1648年《维斯特伐利亚条约》的签订是个划时代的举动,其导致了民族、主权国家的兴起,以及民族帝国的崛起。荷兰从西班牙获得独立后建立的荷兰商贸帝国,可说是历史上首个具有现代意义的民族帝国,接著英国成为第二个迈入民族帝国行列的国家。随后,法国和美国加入民族帝国的行列,开启了民族帝国叱吒全球政治风云的时代。
至于满清王朝,王赓武认为,其是封建帝国,本来属于关外的民族入关占领中国,稍后建立起涵盖不同民族领地的满清帝国。
其性质与奥斯曼、莫卧儿、波斯和和奥匈帝国一样,都是属于旧式封建帝国。满清帝国与这些帝国一样,可以合理地被拆解成数个民族国家,而中国不是一个民族国家,它只是满清帝国的一部分。西方的到来导致满清的衰落,这与其不懂得如何应付海洋霸权挑战和使用国际法息息相关。之后,孙中山的革命只是把这个封建帝国拆解掉,然后建立一个中华民族国家。
巨资发展海洋力量
王赓武的演讲,上半部解说了世界各帝国的兴起和改变,后半部说的是满清如何败给海洋霸权和国际法。后半部的问题仍持续到今天,中国要如何从衰落重新崛起则胥视它如何应对这两个问题。王赓武的演讲,可以分成数点来讨论。
首先,一般上,我们被教导满清是中华文明和王朝的继承者,但王赓武说满清是个外来者,他们征服了中国和其他民族后,建立起的满清帝国是个外来帝国,这的确是与当代传统的认知有很大差异。而且,他认为这个由各民族组成的帝国,唯有透过解体才能显露出中国,并为中华民族国家的建立铺路。
此外,许多中国人仍对清末时代丧失的领土耿耿于怀,不时会有舆论出现对领土的丧失痛心疾首,例如外蒙古。我对王赓武的演讲的解读是,他想表达的是人们不必对满清帝国在覆灭时丧失其他非中华民族领地耿耿于怀,毕竟那些都不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
第二,满清的灭亡在于它不懂得如何回应来自海洋的攻势,而当代的中国似乎在建立强大的海军和提高针对海洋重要性的关注度仍有所不足。其实,王赓武的分析可能不够更新,其没有追踪到当代中国已投下巨资在海洋力量的发展。
例如,中国已连续多年蝉联世界第一造船大国宝座;过去数年,中国海军每年的舰艇建造和下水数量是十多艘。就连当今的美国也没有如此活跃的造船规模,除了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冷战高峰期的造船规模可超越当今中国的海军舰艇造船速度。
除了美国,中国是唯一正在批量建造大型航空母舰和驱逐舰的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其刚下水的第一艘国产航母和万吨级驱逐舰,一旦批量服役后将弥补中美之间的海军力量差异。同时,中国现在有多支海军编队正在全球各大洋上航行,加深其远洋和深海的经略,例如刚访问我国的长春舰编队正在全球航行、由长沙舰领队的编队去到波罗的海与俄罗斯海军进行联合演习、位于吉布提的海军保障基地正式投入运作,以及在南沙群岛和西沙群岛填海造地深耕岛礁防务。
一带一路海陆并重
第三,国际法方面,无论是国民党或共产党政府的中国,在过去至今的确是不热衷于使用国际法来解决国际争议,其热衷于透过双边谈判解决争端。专研民族主义的挪威学者托尼森史坦(STEIN TONNESSON)在其〈欧洲衰落时代下的南中国海〉(The South China Sea in the Age of European Decline)文章中指出,在翻查了法国外交部的档案后,他发现法国政府曾于1937年提议国民党政府把西沙群岛的主权争议交给仲裁庭做裁决,但蒋介石最后因不信任欧洲法庭会公正不阿裁决涉及非欧洲国家的案件,遂拒绝了法国的建议。
至于当今的北京政府,其深入学习国际法则是从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在1980年代才开始。由于对国际法不熟悉和缺乏信心,所以这可能解释了中国为何不热衷于使用国际法院。
总体而言,王赓武的分析是非常精辟,但可能限于时间约束无法触及各个方面。特别是他所提的都是外向因素,没有触及中国内部因素,而后者才是中国重新崛起的关键。此外,作为拥有辽阔陆地领土的陆权国家,重海轻陆对中国不是一个平衡的选择,海陆并重才是平衡的选择,而一带一路倡议就是海陆并重战略的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