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自幼被迫离开自己的家人和祖国,逃往外国成为难民,你对自己的未来及人生规划,能有怎么样的期许?这并非庸人自扰的问题,而是目前许多滞留在我国的难民儿童及青少年的心声。
随著近年来从其他邻国涌进大马避难的难民人口日益增加,我国政府近期重申“坚决禁止难民儿童在我国接受正规教育”,同时拒绝承认难民地位的立场。国内难民课题,尤其是难民孩童的未来,一再引起各界关注。
根据联合国难民署的统计显示,大马目前有3万2590名年龄低于18岁的难民儿童和少年,其中1万5380人年龄介于6岁至17岁(一般就学年龄),但却只有36%孩童有机会在国内各地非正规的难民学校接受教育。
联合国难民署驻大马代表陶尔指出,截至今年1月,在大马已向该署登记并寻求庇护的难民达15万1770人,单是18岁以下的儿童和少年占了3万2590人(21.47%),其中只有36%孩童能在联合国及非政府组织的资助下,接受基本教育。
他说,大马目前共有120个由该署、难民社群及非政府组织共同运作的教育中心,为难民儿童提供一般幼儿园至中学的课程,如今约有6090名难民孩童就读。
半途辍学比率增加
他表示,基于大马也没签署《1951年难民地位公约》和《1967年难民地位协议》,难民和寻求庇护者在大马并不享有公约内的权利,故此这些难民孩童也不例外,即不能在大马接受正规教育,也没有受到大马法律所保护。
他说,尽管在小学阶段,仍有40%或50%的难民孩童能在该署及非政府组织的支援下,在各地难民学习中心接受教育,但随著这些孩童年龄增长,他们半途辍学的比率也相对增加。
“他们最终无法升学的主因包括,第一、在这些难民社群,许多家庭不重视孩子是否能够接受高等教育;第二、基于家庭需要经济资助,这些孩子最终被迫辍学,到外谋生;第三、这些孩子已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已失去为未来继续奋斗的动力。”
陶尔接受《东方日报》专访时,针对我国难民孩童教育问题指出,随著许多国家近年来陆续收紧或严厉管制接收难民的条例,难民能够成功申请到如澳洲、加拿大及美国等承认难民身份或能保障其权益的第三国家居留,是非常艰难的事,许多难民甚至是等了一辈子,亦无法如愿。
难以规划未来人生
“因此,这些难民孩童即便在本地接受或完成一定程度的非正规教育后,亦无法在本地工作,或在职场上接受与本地人一样的薪金待遇,更重要的是,他们对本身的未来感到无所适从,无法规划人生。”
“他们无法预测会在大马逗留多久,才能被遣送到其他承认难民身份的第三国家;同时,他们也无法回去让他们处于危险的祖国,只能在马来西亚逗留,过著‘悬立’式及无法自我主宰人生的生活。”
尽管如此,他表示,虽然一些孩子基于上述因素放弃就学,惟依然有许多孩子是渴望上学并积极学习的。当中一些孩子除了完成中学课程外,也有少数者还成功晋升到英国国际普通中学教育文凭(IGCSE)或O-Level课程。
他也呼吁群众及各界人士,需加强对难民的理解及谅解,并给予这些难民人道援助,因他们是迫于无奈才离开祖国逃至大马生存,而不是像合法外劳或移民般,为了赚取外币才离乡背井的。
走在街上怕遇警察
基于难民身份不受大马政府所承认,许多难民皆是以“非法”居民的身份逗留在我国,几乎每日活在担心遭警方等执法当局对付的恐惧之中。
缅甸钦族联盟组织主席安德鲁坦言,对一名走在街上的难民而言,尽管持有联合国难民署的难民准证,也还会感到提心吊胆,担心随时会遭到警方扣查。
他表示,扣留营内有各国籍的难民家庭,也有很多孩童是跟随父母逃难到大马,有的甚至被关进去长达1年或以上,期间除了寄望难民署能尽早向警方证实他们的身份,亦无法寻求其他法律援助。
“这是因为这张难民准证是不受本地政府所承认的。若碰巧被警察盯上及扣查,警方会在14天内向联合国难民署了解并核准该难民身份,但难民署旗下所登记的难民人数太多,加上验证程序复杂,他们就会被关到难民扣留营去。”
遇劫也不敢报警
安德鲁表示,除了上述情况,鉴于不受到大马法律所保护,这些难民也经常成为匪徒或暴徒等人的攻击对象。
“我们联盟有时会听到一些案件,如我们在建筑地盘等工作的成员,在工作休息回家途中遭抢劫,但事后他们都不敢报警,因难民是不受本地法律保护,警方也不会因此而介入调查。”
他透露,即便是在职场上,这些难民一般只能在建筑工地、餐馆、农场等一般本地人不愿从事的行业工作,就算他们当中许多人或遭雇主的欺压如拖欠薪水、不平等对待、不允许他们在发病时请病假等恶劣对待,但为了生活,他们也只能继续工作。
他说,有鉴于此,难民来马只是寻求短暂的政治庇护,并期望能向难民署申请到承认难民身份的第三国家,惟每年成功获得申请的难民不多,只有约9000至1万人,约是7%、8%的难民人口。
提及上述问题,联合国难民署驻大马代表陶尔强调,若要彻底解决大马难民课题,必须通过公民社会、非政府组织及政府等各造的合作,以制度化设立并落实一些保护难民的法令。
他说,尽管该署会持续游说大马政府签署1951年《难民地位公约》和1967年《难民地位议定书》等协议,惟这并非该署认为重要的事项,反之,若大马政府能拟定一套更有效管制难民的保护法令,这比签署协议来得重要。
“对我们来说,签署这些协议都不是必然的,因一个国家不需要签署公约才来维护难民的人权福利,反之,立法保护他们更为重要。”
逾5万缅甸钦族逃来马 未来去向无尽等待
我国境内的难民,以缅甸难民占大部分,而缅甸难民之中,又以钦族居多。基于缅甸内战不断,加上军政府对钦族民族阵线(CNF)与其族人的打压,以致缅甸在80年代末掀起难民潮,许多钦族为了逃避战火和不公平对待,纷纷逃往邻国,至今逃来大马的缅甸钦族人逾5万。
很多钦族难民在马一待就是好多年,甚至也在此生育下一代,但对于被遣送往第三国家或是返回所思念的祖国,他们都在遥遥无期地等待。
缅甸钦族联盟组织主席安德鲁指出,尽管难民孩童在联合国难民署等单位资助下能够接受小学至中学的基本教育,惟在完成教育后,他们的未来去向,依旧是受关注的问题。
他坦言,对于许多目前在大马的难民孩童或青少年而言,鉴于缺乏升学机会及身份不受承认的情况下,他们的未来是“无望”的,因他们无法掌控自己作为难民,每天过著无保护及随时遭执法当局对付的恐惧之中,更对无法改变现状,感到无力。
常遭本地孩童欺负
他举例,就如该联盟旗下的难民学习中心,由于资金、师资和及经济条件相当有限,他们只能为相关孩子提供幼儿园至初中的基本教育,无法让他们继续升学。
“纵使他们完成了以上课程,他们也不会获得所谓毕业证书,因此他们未来确实很难在这里寻觅一份正式的工作,但至少他们还能接受一定程度的教育。”
他表示,一些难民孩童也经常基于在上学途中遭到本地孩童欺负,而对上学感到害怕,如该校有学生曾在途中遇见一些问题少年,向他们索取“保护费”。
“所以,这些难民孩子一般都会尽量避免与本地孩童相处,因他们总是害怕遭到欺负,却无力作出任何反抗。”
安德鲁续说,许多难民孩童或青少年在中途辍学,并非因为他们无心向学,而是在没有升学机会的情况下,只有选择持续逗留在该校就读初中二,抑或离开学校开始找工作,以减轻家庭负担。
他指出,鉴于家庭经济拮据或父母失业等困境,许多难民孩子在跟随父母迁往其他区域的情况下,被迫辍学。
他说,这些辍学的未成年孩子在父母无暇照顾的情况下,只能每天到外充当廉价童工,遭不良雇主剥削,有的甚至遭不法之徒所利用,涉及罪案等问题,情况令人担心。
“尤其是许多年龄仅15、16岁的少女在辍学后,基于很难找到任何待遇好的工作,也只能在餐馆等地方充当廉价洗碗工人或服务员,有的甚至‘卖身’或从事性工作。”
办学让更多孩童受教育
缅甸钦族联盟组织主席安德鲁指出,该联盟在联合国难民署等机构协助下,在2005年成立了旗下的难民学校,让5岁至19岁的孩子接受幼儿园至初中二的教育课程,以期透过教育作为难民改变命运的起点。
他表示,由于大马政府禁止难民孩童到政府学校就读,鉴于私立学校的教育费昂贵,故此他们才创办难民义学,让更多钦族难民孩童能接受基本教育。
他说,该校目前有210名学生,是在8名自愿教师、30名志工的协助,以及非政府组织的资助下运作,家长只需每月支付50令吉就可把孩子送来该校就读。
“该校除了为孩子提供大马政府学校的课程纲要,即教导科学、数学及英语三个科目(课本是由联合国难署赞助),还会让孩子学习缅甸语,以便他们不会忘记祖国的语言。”
安德鲁受访时表示,大马目前有逾5万名缅甸钦族难民,其中一半以上的钦族孩童未能接受教育。
“为了塑造孩子拥有良好品德,该校教师会每周陪同孩子阅读圣经,因许多钦族信仰基督教,通过宗教指导,灌输他们正面的道德及普世价值观。”
安德鲁说,如一般学校,该校也会定期小考来测验学生的学习进度,以进行分班;惟不同的是,该校学生不能参与任何如小六检定考试(UPSR)等的政府考试。
毕业也不获证书
“他们在毕业后,不会得到一般的毕业证书。除非有必要,如有关孩子成功申请到第三国家居留,并在当地升学,我们会替他们写信,向有关校方说明详情。”
他表示,该联盟也为旗下成员设立一间小型诊所,为难民提供免费的基本医疗服务;一间技术训练中心,为所有在求职或正面临失业情况的年轻女性提供缝纫、纺织以及制作手工艺品等训练,让她们有一技之长。
他坦言,鉴于资源有限,在该诊所只在每逢周二及周四在数名来自美国、澳洲等志工团的实习医生,为病人提供看诊服务。
他补充,缅甸共有135个少数族群,属于钦族的族群占了其中53个,逗留在大马的缅甸钦族则涵盖其中17个族群;该联盟至今有7万4500名成员,当中有一半会员目前已被安顿在其他国家,如澳洲及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