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文化遗产?相信这个词汇对许多我国人民来说并不陌生。2008年,槟城及马六甲两地古迹区成功入榜于‘世界遗产名录’,跻身成为世界著名的文化观光景点之一。
然而入榜6年余,马来西亚的文化遗产保存工作进行得如何?多年来一直作为古迹保存工作者、关注国内文化遗产保存状态的建筑学者张集强坦言,我国并非没进步,惟还有许多反省与改进的空间。
毕竟文化遗产的保存实践并不是在申遗成功后便结束,就连主力推动世界文化遗产保存工作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每每大会仍一再检讨其概念与实践行动。但在马来西亚,‘文化遗产’概念普及化了,却没有达到全民参与的阶段。
你知道为什么要保存文化遗产吗?你知道文化遗产基本可分为物质(有形)与非物质(无形)的差异吗?你知道要如何进行文化遗产的保存工作吗?若不清楚,这篇文章或许可以提供一些概念上的补充。
为什么要保护文化遗产?建筑学者张集强说,很多人误以为文化的保存工作便是修复古迹并避免其破坏,但其实并不然。“文化遗产的保存也不只是为了让游客怀旧或增广见闻而已,它的主要目的是保护整个生态环境,包括自然界与人类生活。”
2008年,槟城及马六甲跻身成为“世界遗产名录”的一员后,古迹区的保存工作时常成为我们关注的重要议题,但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原本的保护及保存概念并不仅限于如此。
不只为刺激旅游
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巴黎举行的会议通过的《保护世界文化遗产和自然遗产公约》(简称《世界遗产公约》),已经清楚表明要保护的对象涉及文化及自然两类遗产。
马来西亚早在2000年就曾成为“世界遗产名录”的一分子,当时受到联合国肯定的是沙巴的京那巴鲁国家公园,以及砂拉越的姆鲁国家公园。这两项都属于自然遗产。
200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则将无形的文化遗产,包括语言、文学、音乐、舞蹈、神话、礼仪、习惯、手工艺、建筑艺术等等都考虑在其中。
除此之外,文化遗产的保存工作时常被误以为是针对未受人为破坏的景物进行保护,但张集强提醒,人类生活也是自然环境的一部分。
“虽然无可否认,乡村与自然环境的关系比较密切,但纵使城市面临高度发展,也不应该被排除在保存工作以外。”
比较让人担忧的是,文化遗产的保存工作在大马,似乎一开始就与旅游观光活动脱离不了关系。张集强也承认,槟城与马六甲政府在进行文化遗产保存的目的,几乎都是为了刺激旅游业蓬勃发展。
“旅游业应该只是一项手段,但不是目的。”他说,文化遗产保存工作应该带来觉醒,避免为了人类的生存环境而大量牺牲森林,并思考如何创造一个适合人类、植物与动物生存的环境。
妙用资源不浪费
他并不反对人类社会进行开发活动。“我们在发展过程中也应该考量到如何延续使用,不随便浪费资源。”
大马一些分布在北马或东海岸的小城镇,尚未受到高度开发,当地人仍以捕鱼、种稻为生。张集强说,这些人巧妙地运用自然界资源,将生活智慧与土地结合,这样的一种维持生态循环的活动也应该被保存下来。
继槟城及马六甲之后,霹雳州玲珑谷考古遗址也在2012年入榜成为世界遗产,我国是否能够再加紧步伐,著手关心及保护任何形式的遗产,同时坚持建立永续生存的生活观念?我们还有更多的努力要做。
一杯咖啡勾勒城市图景
在遗产保护过程中,我们时常遗忘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性。张集强表示,槟城及马六甲早期都有一些传统行业,像货舱管理、祭拜用的香或糕饼等制作,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部分。
他说,过去人们凭著生活上的智慧为生,因此他们在工作上有深厚的知识为基础。“传统社会基本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像稻田附近就有修理耕种机器的店、海边就有修船厂一样,各行各业迎合社会需求而产生。”
他举例,像我们到槟城一间咖啡店享用美食,要知道这家店并不只是提供游客“古早味”的感觉。“我们也可以多了解冲泡咖啡的老板的背景,看他如何透过经营这门生意养育下一代。”
他再进一步解释,之所以认为“旅游业不是保护遗产的目的而是手段”,其用意便在于透过遗产的保存工作,促使当地人的生活得以过得更美好。
“了解了一个咖啡店老板在生活上扮演的角色,我们还可以将这份关怀扩大到一个社区网络与生态。像咖啡店老板使用的咖啡粉从哪里来?滤网和白铁壶是谁生产给他的?面包是自己做的还是从哪家面包店取得的?如果有办法汇整这些资讯,就可以清楚勾勒出一个城市的图景。”
从这样的城市图景,我们不但能看到环环相扣的人类生活形态,也将会意识到,咖啡店一旦无法经营下去,咖啡厂、生产滤网和白铁壶的人、面包业者可能都要受到影响,整个生态系统就会失衡。
“遗产的保存工作某个程度上就要考量到这一点,并不能仅以提高观光收入为目的,应该让社区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业、都有工作的机会。”张集强说。
勿为讨好游客牺牲传统行业
目前已有不少研究学者正在马来西亚的一些地区进行口述历史的保存工作,惟要如何保护及保存之,乃另外一层的问题。
张集强认为,我们可以进行完整的地方调查,例如确认当地有哪些行业,有什么样的生态网路,就能够监督地方发展,避免整个环境网络失衡。
他说,文化保存应该建立在对社会生态的透彻理解之上。“政府应该刺激学术界进行深入调查,特别是那些还在‘使用中’的文化现象很脆弱,很容易就会变迁。即使是看起来毫无变化的建筑物,却也是文化现象的载体。”
近期张集强曾带领学生到日本访问,其中距离东京非常靠近的川越,让他们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川越摆卖的商品都是当地手工生产的,就连我们吃的荞麦面,也是县里生产的米做的,这样不但可以确保农产品销路不会断掉,也能够维持农民的生存。”
他建议,马六甲州政府向旅馆、酒店征收的文物税,可以用来津贴咖啡店使用的白糖价格,确保百物上涨的阶段,传统产业仍得以生存。
“大马目前已经面临发展失衡的局面:城市有过度爆满的现象,而乡村的经济发展又无法与城市竞争。”
他也劝请我国人民改变思维,不要再将旅游业局限于“努力讨好游客”,而忘了为当地人建立一个可以工作生存的空间。
“现在的想法都是歧视劳动阶层,看不起在乡下工作的居民。我想每个人都不同的选择,有些人希望留在城市当中产白领,但在乡村工作的人也不见得没有贡献。”
他强调,我国应该朝向多面向发展,在经济起飞急需各种专才的同时,也要维持各式传统产业的生存,让劳动阶层在经济成长的过程中也受到照顾。
“日本这样的发达国家,也会透过媒体或综艺节目等宣传网络,宣传农业的重要性,使农业受到尊重。这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之一。”
联国《世界遗产公约》推动护遗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1972年11月16日,在法国巴黎的会议上通过了《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对往后世界各地的遗产保护带来巨大的推动力。
配合这项公约制定的“世界遗产名录”,目前已经涵盖了遍布160个国家共981项的遗产。这些遗产可分为文化遗产及自然遗产两种类型,其中文化遗产占759项,另193项为自然遗产,而其余29项是属于文化与自然混合的遗产。
这些遗产当中,有29项是属于跨国遗产,即分别由不同国家共同承担保护及保存工作。
为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开始关注遗产保护的议题呢?事源于1959年,当时埃及政府打算修建阿斯旺大水坝,恐淹没尼罗河岸边的珍贵历史古迹,因此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当时号召世界各国发起保护古迹的行动,试图将人类历史文明记录及保护起来。
这项保护行动成功将部分古迹迁移到安全的地方,获得了莫大的成功。但这起事件也促使国际开始关注著名的人类文明遗址。《世界遗产公约》便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产生的。
不过,张集强也强调,《世界遗产公约》通过至今,其执行细则一直都有在进步和改变。“每次召开大会专家们都会进行讨论,并检讨一些遗产保存概念上的问题。”
我国管理概念不足
他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方面检讨的内容还包括文化遗产的保存目的,并且企图在保存与发展之间寻找平衡点。
然而,我国到目前沿用的文化保存概念,却是取自于联合国早期拟定的遗产保护概念,例如在我国,遗产的认同与界定都由政府来负责。就连2005年《国家遗产法令》也将制定遗产的工作全部集中到有关部长的权限中。
“其实我们对政府的立场完全不理解,就连下一个会申办什么遗产,也没有人知道。”他批评,政府到目前为止对文化遗产的关心,仅限于它能否成为生财工具,却很容易忽略社会的发展需要。
虽然目前政府在各个遗产区都有设立负责管理遗产的单位,但这些单位只提供资讯询问或指南制定等服务,对于破坏古迹的事宜并没有进一步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