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任首相沙比里推出的“大马一家”愿景,把马来西亚各民族形容成为一家人。在第15届大选中,这些家庭成员在面对通货膨胀的压力、领袖贪腐的新闻、政治局面的迷茫中,用“神圣”的选票来决定出接下来五年的政党联盟和政治领袖。结果,意识形态最为保守的伊斯兰党,通过民主选举获得最多的民意“支持”,成为了本届选举的最大赢家。
根据统计,无论是议席(45)还是得票数(260万张),伊斯兰党都是当今马来西亚政局的最大政党——该党为获得最多议席和最多票数的单一政党,比行动党、公正党或巫统都来得多。
有人认为这是因为这次有人要通过选票“教训巫统”,原本属于国阵巫统的支持者用选票表达了自己对当今巫统领导层的形象和能力的不满,转而投给伊党。
我认为这个讯号意义不仅如此,它还代表了马来西亚伊斯兰化进程在民主选举制度中的反映,是马来西亚越发分化的社会和民意的一种表达。伊党在政治中的影响力和民意基础,在一些地区不仅根深蒂固(第14届大选依旧屹立不倒),甚至还可以“开疆扩土”、“攻城略地”。
在外人眼里,伊斯兰党意识形态保守,“发展落后、不思进取、故步自封”,在第15届大选中却被这260万名选民选择成为他们的人民代议士。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伊斯兰宗教理念和元素,早已渗透在马来西亚生活方方面面,形成了适合保守主义政党崛起的土壤。从食物用品、生死身份、衣著打扮、土地规划、房屋地契、税收制度、法律条文、财政金融到生活作息,伊斯兰意识形态确确实实的存在并影响了每位在马来西亚生活的穆斯林(和非穆斯林)。
从宏观的角度来看,马来西亚“伊斯兰化”的历史进程,发展势头是愈演愈烈。最近几年,每位马来西亚公民无论是在现实里的衣食住行,新闻里的法律规范还是虚拟的网络舆论,都感受到了这股缓缓地、无声无息又不可逆的趋势。这样的外在环境必然产生遵从且崇尚这套生活教义的群体,在宪法的保护和法律的强制下,世代流传下去。
这些群众几乎不可能是伊党的反对者——他们只能是“天然”的支持者,或者对伊党或类似保守主义政党的同情者。他们或许受过高等教育,或许高薪厚禄,又或者生活贫苦,所在地发展落后,然而共同的宗教信仰是支撑他们看淡物质生活的精神支柱,也是跨越阶层差异、团结他们的心灵力量。
再者,传统保守主义政党的分裂(巫统─土团)、传统领袖人物的形象崩坏、以及国家政治经济局势的不稳定与颓势,在部分穆斯林心中对比伊党自身相对廉洁,甚至纯洁无上的宗教形象,优劣立判。不仅是伊党的铁盘支持者,一些游离的穆斯林、对巫统失望的选民或投机分子、一把年纪从未注册但被自动登记的新选民、还是高中毕业对前景迷茫的新新选民,在第15届大选更宁愿相信代表“神意”力量的伊党更能带领马来西亚走出当前的困境。
伊党动员能力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11月18日和19日的公假安排的最大受益者可能是伊党。充裕的时间让那些在城市工作的游子更能回乡投票,因此伊党好多议席的投票率达到了惊人的80%以上。
要知道第15届大选比上一届多了500多万名新选民,在新选民多了那么多的情况下,伊党在保持高得票率的情况下扩大胜果,证明了该党的基层动员能力十分强大,而且确实成功吸引到了许多新选民的选票。
虽然“民主选举”对伊党而言是个“西方舶来品”,然而伊党在玩转这个游戏十分熟练。推特、reddit、脸书伊党的影响力或许不敌希盟和国阵,但在更接地气、更为流行时髦的tiktok上进行宣传和网络攻势,使得伊党在这届大选中成功地带动支持者的热情,以及有效的把这些热情转换成了“神圣”的选票。
有了天时地利人和,伊党崛起成为了当今马来西亚最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之一。这个现象除了是马来西亚伊斯兰化进程的其中一个必然的结果,也同时凸显了现代社会的民主选举与社会分化之间的高相关关系——信息发达与选票政治的协同作用,导致社会不仅无法弥合分裂的思想和群体,反而更加刺激扩大了彼此的差异,让不同的群体更加针锋相对。
在美国和欧洲最近几年的政治选举结果已经预先表现了这点——特朗普的当选、欧洲极右政党的崛起等,因此马来西亚当下发生的一切并不意外。可以预见这个局势在短时间内不会缓和,尤其伊党或这类保守主义政党的支持者相对比较铁盘,毕竟教徒的支持远比自利理性的城市中产来得牢固可靠。
虽然“大马一家”是个空洞的概念,或者本质上是个以官方名目牟取私利的政府计划,但它很好的掩盖了马来西亚社会当下的其中一个最大矛盾:马来西亚人的身份认同。无论是穆斯林还是非穆斯林、拥有特权与否,大家都(先)别计较,一家人谈权伤感情,看向前(钱)方就好。
然而政客的小心思又怎能敌得过历史的客观规律,无论本届大选伊党会否成为执政联盟之一、哈迪阿旺是否拜相,伊斯兰和伊斯兰党都将成为马来西亚政治未来数十年的主旋律和主要角色之一。作为一位非穆斯林,我感慨一位马来亚华族先辈的洞察和远见:林连玉老先生的愿景和信念“共存共荣”,对比如今更加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