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新第二通道2007年通车,此后笔者每次南下回外家,皆从南北大道转去第二通道,经过一个叫“五间店”(Lima Kedai)的收费站即驶离大道。五间店这个地名煞是有趣,难道真的只有五间店铺?原来,在五间店之前还有一个地方叫三间店,从最初的三间店到五间店,才有了如今因第二通道及森林城市(Forest City)而声名鹊起的振林山(Gelang Patah)。
说到五间店与振林山,都离不开郑荆召、郑荆伦这对福建德化籍兄弟。话说郑荆召1905年下南洋,随父亲先到砂拉越谋生,后迁至麻坡、马六甲,最终立足新山。1917年英殖民在柔佛废除了港主制度,惟郑荆召认为种植业仍大有可为,他看中新山县的Gelang Patah,那时犹是一片荒山野岭,山势不是很高,土地相当肥沃,关键靠近海边,与新加坡不远,肯定是个开发的好地方。
郑荆召向英殖民申请到这段土地后,从海皮九条石(今士姑来九英里)向西南推进,经过八角楼发展至裕新砖厂,也即昔日之Rini 胶园,现称丽宁镇(Mutiara Rini)的住宅区一带,胼手胝足,开天辟地,一步一脚印,一步一汗水,在数十里荒无人烟的山丘广植蕃薯、木薯,还有一种称作"字南草"的植物,字南草可以榨油亦可制造肥皂和香水。
1919年郑荆召把弟弟郑荆伦接来帮忙。两兄弟胸怀大志,干劲冲天,先开了一间木薯厂,生产薯粉。旋即在离裕新砖厂不远处,兴建一座长屋供员工居住,长屋取名"秀林",看似有木秀成林之意。1926年他们沿著西南继续开发,到了今通往振林山的路口,在此建了三间店铺,大家便唤之"三间店",包括一间杂货店、一间咖啡店,以及一间征收过路费的办事处。
原来,郑氏兄弟一面开山辟林,也一面筑路以便运出产品。既然属于私有道路,收取过路费养路亦无不妥,罗里收费两块,汽车包括德士一块,脚车一角。他俩仍继续向西南方向开垦,新开发的芭地都有个别名号如养记园、泗水园、福安园、福南园、金联盛等等。开辟之初,山野猛兽多,经常有老虎和鳄鱼为患,郑氏兄弟侄孙郑毓瑜记述,郑荆伦性好打猎,枪法奇准,"一夜之间他能猎获十多头野猪......打老虎和鳄鱼本是难事,但对他来说却是易如反掌,百发百中。"
而后他俩又在离三间店不远,另外兴建了五间店。往昔这里确实仅有五间店,如今则有一排约20间老店铺。店铺后面不远为平民华小,由于邻近一带都是新住宅区,平民华小不必担心学生来源,现今学生超过两千人。然而,如今五间店老一辈也说不清三间店原址,他们仅告知应在士姑来/振林山路(Jalan Skudai- Gelang Patah)转入五间店之前的路口。
至1929年也即约莫十年间,已开辟15公里道路到了今振林山的中心地带,他们便决定在这里建立一个小镇埠。可是,这个镇埠要如何称呼才好?当地普遍流传两个说法:其一,郑氏兄弟开辟此地时资金不足,曾向新加坡富商李振殿和林金殿求助,郑氏兄弟就取李振殿的"振"和林金殿的"林"字为地名;其二,郑氏兄弟曾向新加坡林文庆的公司振和号借贷,后来一度无法偿还便以一段土地抵债,林文庆以振和号的"振"结合自己的姓"林",唤之"振林"。
传说或有夸大之处,不过振林山最初确实称作振林,郑氏兄弟开设的黄梨厂便叫"振林黄梨厂",振林山老街区经营了三代的王伍合咖啡店,招牌上亦仅注明"振林王伍合"。不过,兴许有人觉得振林不像一个地名,便仿效新加坡、吉隆坡之地名,如1935年《侨民学校调查录》,在振林之后加上一个坡成为"振林坡",也有人觉得振林更像一条河港,如南来文人刘焕然则称之"振林港",最终或是郑氏兄弟敲定为振林山,当然也因周边都是山林之故。
郑氏兄弟在振林山一带广种胶树,1928年振林山胶园已经存在,并把振林山胶园依闽南话音译成Chin Lim Swa Estate,1930年柔佛地图与后来1945年甚至1957年地图都有标记,可是不知何故1936年地图却拼写成Chin Lim San Estate,1944年Gazetteer (No. 11): Malay States亦如是记,除此大多文献与纪录皆为Chin Lim Swa,闽南话"山"的发音正是swa或sua。
由于树胶种植七年后始能开割,因之郑氏兄弟便兼种黄梨,当初或未预料黄梨收成大好,接下来即兴建一座黄梨加工厂,这间"振林黄梨厂"生产的罐头黄梨畅销欧美各地,黄梨厂有800员工,加上胶工与其他职工超过千人,振林山此时俨然已成一个新镇埠,郑氏兄弟更在振林山河边兴建30间新式双层店铺,这些店铺特色是走廊全无支柱,那时候实属马新罕见。1932年郑氏兄弟带头在振林山创办了明德学校,至今已有90多年。
二战之前,振林山已有常住华民三千人。这些战前老店铺至今仍在,新山文史工作者,也是老振林山的舒庆祥告知,其父从乌鲁槽(Ulu Choh)迁来振林山时,先在这30间店铺旁开设杂货店叫"联发",后再迁入对面30间店铺之一开杂货店叫"捷胜"。在他印象中,经常有海番(Orang Asli Laut)划舟而来,在他们家的杂货店买了一些日用品带回去。
因陆路交通不便,为了减轻运输费,郑氏兄弟在振林山河建了一个码头,把罐头黄梨通过舯舡运至新加坡转出口。从当今地图来看,这条河运道有些复杂,自振林山河西行至与Sungai Senapang汇合,再沿著蒲来河(Sungai Pulai)出海前往新加坡。舒庆祥提及的海番应该也是在振林山码头上岸。许是如此,开发之初这里也被人唤作振林港,郑荆召更被华民尊称为"港主",实则港主制度早已废除多年,振林山所谓港主只是华民"口封"而已。
话说回来,马来文原地名之传说倒与这条振林山河有关。20多年前,笔者在新山同事带领下首次叩访振林山,听她说起Gelang Patah地名来源饶有趣味,原来马来文Gelang即是手镯,而Patah则为断裂,两字合起来即"断镯",断裂的手镯之意。根据印裔民间学者S. Durai Raja Singam,传说中有一妇女乘船渡河,她手臂倚靠在船边,被突如其来的鳄鱼张口欲咬,幸得该妇女没被咬中,但在碰撞下手镯却断裂遗失了,此后当地便被称作Gelang Patah。
另有一个传说,一位王子带著妻子到此打猎,妻子的手镯不知何故折断了,王子问起这个地方的名称,随从却说没有人知道,王子便随口唤之Gelang Patah。然而至神是1951年英文《海峡时报》,一名署名Cecil Street的作者写道,这个地名据称是一位马来公主来此折断手镯而得名,不过该作者认为更有可能的解释是,振林山河形成了一个近乎圆形的弯曲,因此给人一种断裂手镯的印象。话虽如此,从当今谷歌地图可见,振林山河并非半圆形或近乎圆形,即便与Sungai Senapang合起来看亦不像是一个断裂的手镯。
Cecil Street从洋人的视角看,觉得断镯的传说既浪漫又有诗意,但振林山华民先辈却只有血汗交织的记忆。开发时期是汗水,战乱时期是血泪,二战日军在振林山对300多华民大屠杀是永难磨灭的恶梦,曾积极号召华民支援中国抗日的郑荆召据称也被日军毒死!振林山开埠至今将近一百年,有多少新一代感恩先辈曾付出的血和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