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更容易理解当前马来西亚政治,我在此借助三个说法:第一,马来西亚政治正进入某种未知的最后倒数时刻(final countdown);第二,马来西亚政治经历2015年伊斯兰党和巫统地震之后,还会有相继的余震、板块移动和重组;第三,马来西亚政治正期待著“苹果手机”(iPhone),即:一个全新与超前的新模式的诞生。
马来西亚政治的最后对决,或将是“保守的马来族群论述”与“进步的经济民主论述”之对垒。
对于经历过去30年政治的人而言,最近马哈迪与东姑拉沙里同台召开新闻发布会,无疑是个历史性场景。马来统治者理事会发文告评论1MDB和马币下跌,更是史无前例。身处当前马来西亚,我们几乎每天都在见证历史的发生,都感受到没有先例可循的震撼。
自1997年上一个金融危机和1998年上一个政治危机以来,马来西亚似乎一直无法跟期待中的改变相遇,而下一个政治、金融和经济“完美风暴”,已悄然在首相纳吉及其丑闻的曝光中酝酿成型。马来西亚走进了充满未知数的最后倒数时刻。
如果巫统单靠党内发力就能绊倒纳吉的话,则该党的“超稳定结构”不一定会崩解。但是,倘若巫统的部分派系得依靠在野党才能完成倒纳吉大业的话,那么马来西亚政治则进入未知的洗牌时刻。
不过,纳吉未必就此倒台。纳吉不倒,可能是因为拉拢到哈迪领导的伊斯兰党,也可能政权当中有者觉得诉诸选举的话必败无疑,于是干脆用非民主手段把族群冲突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们大概可以从这点出发来解读916的红衣人集会。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在10月19日国会会期前夕,马来西亚政治弥漫著“世纪末”和“最后倒数”的沉重氛围。
要理解当下的马来西亚政治,就不能不谈2015年的两场政治地震和之后可能的余震、移动和重组。
伊斯兰党改选
6月6日的伊斯兰党改选,把所有开明派从中央领导层扫地出门,此举却使到原本分成几个流派的广义开明派团结起来,并于9月16日正式成立国家诚信党,彻底完成伊斯兰党第一回合分裂。只要伊斯兰党继续由哈迪领导,那么该党将:(一)更向巫统靠拢、(二)与青年马来人失去连接、(三)与多元族群政治越行越远。日前哈迪与土权会主席依布拉欣阿里的相互拥抱正是一例。
哈迪在纳吉处于最弱的时候拥抱巫统,让伊斯兰党向来憎恨巫统的党员情何以堪。伊斯兰党告别多元族群政治,无异是放弃了半岛西海岸;加上匮乏新的论述,无法与青年选民连接,伊斯兰党可能连吉兰丹政权都受到威胁。这样的伊斯兰党很快就会消歇,不再是马来西亚的重要政治势力。
我甚至预测,伊斯兰党可能还会出现第二轮分裂,是为余震。例如,当纳吉面对不信任动议之际,假使哈迪对纳吉给予支持的话,那么在伊斯兰党剩余的14名国会议员(原有21名,6名加入诚信党、1名加入公正党)当中,至少还要有3到4名议员将选择离开。
7月28日,纳吉革除慕尤丁副揆职,是巫统自1998年9月安华被革职以来最严重的地震,其余震肯定将对马来西亚政治产生深远的影响。
马来西亚当前的政治格局是:倘若选举制度没有被废除(意即没有宣布紧急状态),而巫统仍由纳吉领军的话,普遍上认为巫统将因为纳吉失去公信力、失去中间选民支持而一败涂地,沉船的可能性极高,届时不乏有人跳船另觅生路。我们不能排除巫统政权分裂后,慕尤丁等人以在野党旗帜叫阵,向巫统大干回马枪的可能。
伊斯兰党和巫统地震爆发之后,必有余震不断,最终或促成两党保守势力的趋同,短期内会导致族群论述更极端。然而,这对澄清大马政治是最好的机会:保守的力量趋同,留下巨大的真空给新的力量填补。
2007年,乔布斯(Steven Jobs)结合了手机、听音乐的功能和网路三项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产品,开发出苹果手机(iPhone),透过技术革新为手机和电脑带来革命性的转变,其他竞争对手纷纷跟进。苹果开发出人们内心需要而市场所没有的产品,又或者说苹果开发了人们的需要,进而销售有关产品。
马来西亚当前的政治领导真空,可以从马来人对BERSIH和916红衣人的支持进行推论。按照独立民调机构(Merdeka Centre)的评估,23%马来人支持BERSIH、24%马来人支持红衣人,我们如果把支持BERSIH和支持红衣人,看作马来人的两个极端(一端是最“铁”的民主派、另一端是最“铁”的巫统右翼)的话,那么意味著有53%的马来人处于中间,在政治领导的真空状态中游离。
话说回来,期待改变的马来西亚,是否在等待全新的论述,以开出新兴局面?
种族主义煽动
眼下的马来西亚政治,已经浮出台面的一方,是保守势力利用种族主义煽动马来人的政治忧虑。这一方包括了纳吉的巫统和哈迪的伊斯兰党,随后再加上土权会。至于未来是否要把公正党的阿玆敏也纳入这个范畴,则有待观察。可悲的是,在保守联盟中的马华、民政、国大党和其他砂沙政党,最后将沦为保守势力弃卒保帅的牺牲品。
而另一方在哪呢?倘若另一方以同一套马来人族群、宗教和皇室的意识形态,来跟巫统、伊斯兰党的保守联盟,进行“谁比较马来人”角力的话,那么马来西亚政治最后留下更大的真空。
换言之,这一方要以什么作为争取支持的议题和意识形态,将决定马来西亚政治的未来。
马来西亚政治所期待的“苹果手机”还没有出现。此刻,我们就像是在等待苹果手机于2007年推出时所引起的震撼。
正如我一直强调,在野党如果要取代巫统,并非聚焦要如何在乡区战场打倒巫统,而是深耕城市和半城乡地区,把巫统在马来半岛的73个国会议席中35个边际选区(巫统赢得多数票不高的选区)一并拿下。这些选区大部分为坐落在半岛西海岸的多元族群混合选区。
要打败以马来人至上主义为目标的保守联盟,就得以新的方式去回应马来游离选民的需求。
进步的政治力量必须回归到政策,全面解决全民最基本的温饱问题,特别是马来中下阶层的经济困境。
经济民主将成为最关键的竞争场域。保守势力将把马来中下阶层面对的经济困境,归咎为“所有华人都是商人、所有商人都是奸商”。刘蝶广场事件,就是这仇富和仇华谬论下的产物。
如何能让中下阶层马来人的生活过得好一点,也同时让整个国家的经济走向“高收入、高技术、高生产力”的经济,是进步势力最重要的政策功课。说白一点,如何找到半城乡马来工人阶级与华裔中小型企业主之间的“命运共同体”的想像,也许就是开启布城大门的关键钥匙。
马来西亚政治处在最后倒数、地震和领导真空的格局,在未来的日子里,可以预见的是,保守势力与进步势力对垒是未来的轮廓,而谁想改变马来西亚,就要寻找超越之前模式的“苹果手机”。
国家诚信党正尝试在伊斯兰论述上脱胎换骨,与伊斯兰党有著明显的区隔。这样的区隔,让国家诚信党有可能被当作政治上的“苹果手机”。同样的,民主行动党也必须思考,如何在此政治真空之际进行全面转型,突围而出。在野的力量如何重组、如何联合成为政治上的“苹果手机”,是马来西亚政治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