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佛教克难慈济功德会成立50周年,推出《随师行脚—看见证严法师的慈悲与智慧》摄影文集并举办为期一个月的展览,负责影像的当代摄影大师阮义忠和其负责文字记录的太太袁瑶瑶日前首次来马进行座谈会;两人在会上谈摄影、文字,也谈从随师行脚期间的经历和心态转换,袁瑶瑶理解了自己不仅仅是“阮大师的太太”;而阮义忠舍弃自负,尝试把自己缩到最小。
随师行脚的10馀年间,证严法师的慈悲与智慧感动了阮义忠,并在行脚的过程中皈依门下。“上人总是把自己缩到最小,他常说那样才能进入别人的心房。他总是从别人的角度看事情,永远为别人著想。”
阮义忠指,人生平顺时,免不了觉得自己能力很强,成为具代表性的摄影家、创办国际性杂志、影响了整个中国的摄影界,并以高中学历在台北艺术大学任教25年,从讲师做到教授,这样的成就绝对是极少数。“我绝对是自负的人,一向没特别佩服任何人,甚至不觉得在同个领域里有谁是真的厉害。”他笑说:“我以为自己是少数精英,却不知道自己何其幸运。”
阮义忠坦言,随师的过程中,看见慈济里有各行各业的精英,但大家都不抢著证明自己有多厉害,在这个团体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座谈会上,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只是在拍照,真正下手去做事的是志工们,真正有故事的人是他们,结果我却站在这里分享。”然而,他也不忘强调,文化工作者背负传承的使命,“我们用自己的专长让事件超越时间的限制,让它在不同的时代,重复放映在眼前。”与太太袁瑶瑶互望,他有感:“我们是平凡的人却在做著如此有意义的事,感恩我们两个小人物能有机会做如此重要的事,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们会因为所做的事被怀念。”
摄影师再好,也只是50%创作者
来自台湾宜兰县头城的阮义忠出身木匠之家,到他父亲为止三代都是木匠,“我看见自己的未来就是顺理成章地也成为木匠,永远窝在乡下,简直吓坏了!”成为摄影师纯属意外,阮义忠原本的人生设定只有插画家和文学家,他说:“画画是自小就喜欢的事,家里砖头上都画满了故事,我做什么父亲都觉得不够好,只有画画这件事觉得我做得不错。学校里的书我也几乎没在念,倒是热爱文学,到处搜罗世界文学名著,感觉唯有那么做才能和古今中外的伟大人物心灵对话,投入的程度是连走路都在阅读,风大的时候,为了不影响翻阅,就倒退著走。”
高中毕业后到台北考联考,还没放榜他就心知自己没办法考上,于是便开始找工作。早期任职于《幼狮文艺》,担任编辑,退伍后到英文版《汉声》杂志(ECHO)应征,他忆述:“对方问我用什么相机,我坦诚并不会拍照,对方说‘没关系,你来上班,上路了自然就会了。’”从此,阮义忠在画图和文字之外,多了一项摄影的技能。如今作为有影响力的华人摄影家,他坦言摄影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观,“若不是摄影,我可能只是因太早成名而自恃过高的死艺术家。”
对他而言,摄影是为了发现别人的好,和画画不一样,不再是靠想像力创作,“摄影家不是100%的创作者,毕竟没有镜头里的人物,何来照片?”他说,“我再好,也只是50%的创作者。”他认为,摄影必须拍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这样的想法与实践把自己从精神世界拉回现实人间,“我的成长经验里充满了逃离,想要成为知识分子、想要逃离农村生活,但越是想要逃离,就越没办法好好生活。我看很多书,但书是别人的生活经验,一直到我拿起相机和人互动,那才是我的人生经验。”
他笑言:“会画画没什么了不起,毕竟那是你自己的事啊!以前我活在自己的想像世界,拿起了相机后,我的生命和镜头里的人擦出了火花,我把他们当成与自己有关系的生命体,自己生命的宽度就增加了。”
默契夫妻档摄影、从文皆为机缘巧合
阮义忠开始拍照是个意外,袁瑶瑶摇笔杆则是因为先生的“意外”。她问阮义忠这故事该由谁来说,阮义忠笑答:“当然我来说。”原来他早年烟瘾大,一天能抽掉3包烟,只要一根烟在手,下笔如有神,“我绝不修改下笔的第一句话,绝不游移,写完了也不看第二遍。”停顿片刻,他说其实是根本没时间审查,因为总是很晚动笔,总是在最后一分钟才把稿件发出去。但就在他决定戒烟后,事情有了变化。
“烟戒掉了,神经就像断了一样,写不出了。”他所创办的双语版《摄影家》杂志是连美国纽约曼哈顿的地铁都在销售的杂志,华人圈中没有一本杂志能有这样的能耐,阮义忠要是不能写,杂志就会脱期,“我一度想要冲出家门买香烟,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一个星期都写不出一篇文章,他不得不尝试各种方法,“我口述,请太太帮忙打字,打好了印出来再稍微修改。从那天起,我就真的离不开她了。她成了我的香烟。”一旁的袁瑶瑶笑道:“那这烟你可不能戒啊!”
袁瑶瑶一直是先生最得力的助手,阮义忠想办杂志,有英文专业的她帮忙翻译,她打趣:“基本上我的工作就是他不干的事我都得干。”协助打字,阮义忠说太太一开始很“乖”,“我说什么她就照著打什么,但是打著打著,几年下来,她就开始有意见、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们免不了开始吵架。”不听话的员工可以解雇,太太可不能呀,阮义忠心想这么吵下去也不是办法,见袁瑶瑶其实也写得不错,便放手让她做。
两人是初恋结婚,袁瑶瑶说:“我们那一代的女性嫁鸡随鸡,先生的荣誉就是太太的荣誉,他要我帮什么我就帮什么。以前我总是把自己当作‘阮大师的太太’,但上人(证严法师)说:‘你就是你’。”前半生有袁瑶瑶对阮义忠的成全,而后半生阮义忠成就袁瑶瑶。与其说两人是绝配,还不如说他们选择在不同的阶段往后退一步。
天底下最浪漫的男人
袁瑶瑶主动提及一个旁人经常表示好奇的问题:“您怎么看枕边人?”,她说:“很多人以为嫁给艺术家,生活一定充满情调,花前月下,散步送花的,多美呀!其实这些都没有。艺术家总是把时间和精力奉献给艺术。”话锋一转,“我16岁就认识他了,他始终没变,一直坚持理想,不曾动摇。他说要关注被忽略、被低估的人事物,也确实做到了。”她说夫妻俩年轻时也曾经有过苦日子,经济上的难和周边充斥许多不鼓励的声音,但不管有多少制约,先生都不理会,只专注做要做的事。”袁瑶瑶笑得婉约,“我今年63岁了,敢说他是天底下最浪漫的男人。”能当著老伴的面说出这番话,足以见情深。两人的默契无需再多著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