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学者罗纳德·英格哈特(Ronald Inglehart)在1977年著有《无声的革命》一书,这本书对于政治研究者一定不陌生,因为英格哈特于书中提出一个具有时代意义的概念——后物质主义。
所谓后物质主义是指二次大战以后,世界各国的社经条件逐步改善,丰富的物质生活已不是人类社会的普遍问题,人们开始追求精神价值的“解放”,例如:政治参与、言论自由、环境保护、性别平等、社会正义、世界和平等等,伴随世代交替,越年轻的群体,对于精神价值的追求越强烈,从而促成世代之间的政治对立。
关于后物质主义的发展,“年轻人”是主要的推动角色,我们可以看到,踏入21世纪以后,许多标榜年轻世代的政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但是这些政党的命运却各不相同。举例,主张环保的绿党,在欧洲各国盛极一时,并影响欧盟议会的法案。不过,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后物资主义的扩张程度有所不同,还有一些年轻政党走向衰亡。
在东亚地区,也先后诞生一些充满后物质主义理想的新兴政党,其中台湾的时代力量、泰国的前进党,以及马来西亚的民主联合阵线(MUDA),都可说是年轻世代的代表,本文将围绕这三个倡议“新政治”的政党进行分析,以解答为何同样主打年轻世代和进步主义的政党却有不同的下场。
时代量是经过反两岸服贸协议和“太阳花学运”而起家,当时的台湾社会,担忧跟中国大陆走得太近,会陷入中共的经济圈套。当然也伴随著对国民两党恶斗的普遍厌恶,让这个主打“世代正义”的政党得以成长。
经历过党内权斗、领导腐化和遭蓝绿边缘,正逐步滑向泡沫化,台湾人也自觉地将“第三势力”的希望寄托在在前台北市长柯文哲及其领导的民众党,但是,时代力量依然撑过四次大规模选举(2次立法选举,2次地方选举),目前正朝向2024年总统立委选举。
尽管成立于2018年,泰国前进党的骨架却在2014年就筑起。从各方面来看,跟时代力量和MUDA比起来,前进党的路途更显坎坷,他们直接将矛头对准泰国政坛最庞大的利益集团——王室、军人和权贵,以致草创期间受到各种打压。即便如此,前进党在2019年众议院改选获81席的成绩。在2023年的众议院选举,前进党总共拿下151席相对多数,跟位居第二的为泰党整合,至今日扩大为312席的8党联盟,前进党主席披塔料将出任新首相,成为泰国史上最年轻的国家领导人。
政党定位不明确
MUDA的萌芽奠基于2019年国会通过18岁投票权修宪案,以及2020年喜来登政变后民意对传统政党的厌恶。MUDA出生环境是三者里面最舒适的,据此,该党的耕耘决心远不及时代力量和前进党。
MUDA虽标榜“新政治”,集中经营青年和大专生群体,却没有确立政党定位,也没有议题攻防的能力,比方说,台湾时代力量以《劳基法》为基础,长期跟国民党和民进党交手,泰国前进党强调自身支持同性婚姻和检讨王室特权。反之,MUDA倾向于跟他党结盟,与选民结构相近的政党联盟,直到最近才决议在六州选“单飞”,宣传机器跟手法都相当出色,自我形塑人民的良心,然而,MUDA依旧没有鲜明的政策立场(如下表)。
如果从制度面看,三党都活在一个大党主导的政党体制,惟,台湾和泰国设有比例代表制,选民有多一张票投给小党或新兴政党,从而为这些主张新理念的政党提供生存空间,而马来西亚则是完全的单一相选区多数决,小党除了与大党结盟参选别无他法。
除此之外,时代力量和前进党经历过社会抗争的洗礼,MUDA至今未发起过一场大规模的群众运动,欠缺冲撞体制的磨炼,遂前两者的政治履历较MUDA丰富。
当然,MUDA为三者里面年资最低,未来仍有许多拓展身手空间与机会。反观时代力量,正当赖清德、柯文哲和侯友宜加入2024总统选战,完全不见时代力量的踪影,他们自诩为最敢为民发声的政党,媒体和民众似乎都遗忘时代力量的存在。为了“实现民主”,泰国前进党不得不跟为泰党及保守势力作出实质让步,包括保证不废除恶名昭彰的“冒犯君主法”,委任穆斯林主导的泰国民族党领袖为众议院议长,以便巩固8党联盟,瞄准执政权。
笔者相信,MUDA或许可在未来开创一片天,但MUDA也会面对物质主义的现实,单靠理念无法说服大部分群众,必须以实质的权力、资源拉拢他党“把饼做大”。
英格哈特的后物质主义,其论述是建立在人们具备丰厚的财富和资源,物质享受已非普遍难题。可是,根据世界的现实来看,无论是已开发国家、开发中国国家或未开发国家,他们还是面贫富悬殊的分配问题,对物质的欲望远胜价值的追逐。时代力量的消亡、泰国前进党的向现实妥协,以及MUDA面对的拓展困境,这些案例都在挑战后物质主义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