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德籍丈夫的忧郁症,叶丽萍卖掉赚钱的外语补习班,一家三口搬到帆船上。3大洋,5大洲,开始8年航游世界的旅程。家庭主妇搬到海上还是家庭主妇,白日里,丈夫掌舵,她帮女儿上课、煮饭;夜晚还要掌舵,一家人一天只能用10公升清水。

44岁的叶丽萍是家庭主妇,相信一些只能在购物台抢“邂逅江南乌镇5日游”行程的家庭主妇,应该都会很羡慕她能与大她10岁的德国丈夫江浩哲(Holger Jacobsen),带著10岁的女儿江悦彤(Aurora Ulani Jacobsen),驾著40万令吉(400万台币)的帆船环游世界。

帆船以美国嬉皮作家凯鲁亚克同名小说《Dharma Bum》命名,自然是向往某种放浪人生。2005年,她们自加勒比海千里达出发,这家人自己酿酒,多半时间只借助风力,不用引擎。经过太平洋、印度洋,造访二十几个国家,2013年重返千里达,出发前,女儿是抱在怀中1岁11个月的女娃;行程结束,女孩9岁半。叶丽萍现与家人住在德国北方小镇Oeversee,经营艺品店。

她将经历写成书《GutenTag!我家住在大海上》。江浩哲去年检查出脑瘤,现已切除无碍,最低潮的时候,她心想已帮丈夫圆人生最大梦想,就算他走了也无遗憾。“如何兼顾环游世界跟海上自学教育孩子的梦想?”、“如何说服老婆跟我一起航海筑梦呢?”灯一亮,发问此起彼落。梦想,梦想,梦想,现代人有多想逃避现实,就有多渴望梦想,梦与现实是一枚铜板的两面,而叶丽萍梦幻铜板另一面则是江浩哲罹患忧郁症。

生活不变导致忧郁

江浩哲1982年到台湾念台大商学院,3年后开语言补习班。念台大财金系的叶丽萍大三找江浩哲补德语,两人相恋。1992年,大学毕业两个月后,她旋即和这个有过一段婚姻的男人结婚。补习班全盛时期有三四百名学生,对中学丧父,得半工半读的叶丽萍而言,这段日子如此惬意:每半年就有收入,超市购物不用看标价,还可出国旅行。

可江浩哲突然变得易怒,上课不时对学生咆哮。一日,他载叶丽萍经高速公路返家,车开到一半,面红耳赤,说自己动不了,一旁的叶丽萍只得轻转方向盘路边停车。夫妻将忧郁症归因生活一成不变。在2005年11月,两人结束补习班业务,离开台湾,航向茫茫大海。

忧水电 惊海难

这不是江浩哲第一次环游世界。这个成长于德国北方滨海小镇的男人,自小就有水手梦。1985年,他与前妻出海,但前妻船上待12天,上岸后就打包回台湾。1994年,他与叶丽萍再度从美国圣地牙哥出发航游世界,航行不到1/3,因预算告罄,黯然回台。她挂名叶倩仪出版《勇闯南太平洋》记录这10个月航程,坦言不喜欢这段旅行,“别人看我,不过是个年轻东方女孩,什么船务都不会,是一无是处的花瓶。”

凡事只要目标明确,经得起分析,对她而言就不成问题。一旦确立“陪丈夫圆梦,带孩子看世界”这个目标,便果断放弃补习班的大好钱途,踏上未知旅程。

漂浪生活并非躺在甲板晒太阳喝香槟,海上一天大致如下:白日里,丈夫掌舵,叶丽萍帮女儿上课,从早上8时至下午3时,然后煮饭;傍晚7时睡觉,睡到半夜1时,然后换她掌舵。

船上水电很珍贵,电力用以自动导航,冰箱和夜间照明,没有所谓电子产品生活,一家人一天只能用10公升清水。她抱怨手指沾满鱼鳞黏液,味道久久不散。平均一个月开销包含杂支、修船、签证费用等等,约3000令吉。

想想,四海为家过得无非是家庭主妇的生活,与常人并无不同,但一般人生活不用担心海盗和海难。叶丽萍忆及2009年的圣诞夜,来到印尼巴丹岛海域,夜里大雨视线差,一艘轮船朝她们驶来,她连忙叫丈夫起床,丈夫见状,使劲转动舵盘,险将舵盘拔下,船身90度调头,与轮船擦身而过,幸免于难。她浑身发抖。

去年夏天,这一家返回千里达,以8万欧元(约34万1060令吉)把船卖掉,举家迁回德国。

问她离开8年的家可会不舍?她冷静地说那只是一个阶段的结束,并不像丈夫和女儿那样充满不舍。江浩哲的忧郁症在海上8年不再复发,他说重返陆地,现在只能等8年后女儿上大学再做其他打算,“但那时候我已经65岁了…我仍想念著惊涛骇浪的时刻,那种船速加快了心跳的兴奋感。”江悦彤也说喜欢大海更胜陆地,随即又补充说陆地上学有上下课,“海上上妈妈的课,很难且不好玩。她是教育疯妈(Education-Crazy Mom)。”

开枪的决心

家庭主妇太称职,都是浑然忘我的自私。有人在演讲上问及海盗猖獗,他们船上有无配置枪支,她说:“我也不知道有了枪支,在那个时候,是否可以笃定扣下板机。”在她脑海中并非存在是否拥有枪支的辩论,而是致命武器已握在手中,当家人性命受到威胁,家庭主妇只欠缺一个开枪的决心。

补教名师 全A公主

江悦彤说完,扁著嘴蹦蹦跳开,神情像是某种站在窗台边的公主。独生女兼以一家3口8年朝夕相处,难免活在自我世界,叶丽萍说:“她最大问题是不接受规范,认为她和大人应该有同样的权利。”

可也因为海上少有朋友,重返陆地对同侪朋友配合度很高,人缘也好。江悦彤去年入学降级,从四年级开始,对课堂上老师提问都知道答案,但因太畏权和与众不同,始终不肯举手。“学校期末成绩评量,社交能力这项,老师给她的成绩也是A。全A成绩单为我们辛勤的耕耘做了见证。”

但女儿过的还是升学班的作息,德语、中文、英语3语教学,周一到周日全没休息。“教育是浩哲和我能留给她的唯一资产,我们相信教她钓鱼远胜留给她冰冻鱼。”多年补教生涯,难免流露王牌名师口吻。你心想,一个女人学会了一样本事怎么可以这样轻易放下不用呢?难怪当年台大财金系系主任会对她们说“不喜欢教女生,因为你们一个一个都变成妈妈。”

但她说人生做评量,总有取舍,她只是选择把家庭放在第一顺位。渴望家庭的人若非来自太快乐的家庭,就是太不快乐的家庭,她显然是后者。

摆脱贫困童年

父亲是老兵,母亲是印尼华侨,经商的外公外婆为躲避共产党,把家产变卖金条逃难来台。金条被用尽骗尽后,便将女儿一个一个嫁出,赚点聘金。她在眷村长大,自小环境拮据,中学时期,父亲因车祸过世,家里只剩无尽的争执,她暑假得到化妆品工厂赚生活费,用抹布把香皂上碎屑擦掉,让香皂看起来晶莹闪亮,每天擦上8小时。她发誓要离开这个村子,离开这个家庭。

8年海上壮游,是报纸旅游版刊载的英勇冒险故事,可她的境遇跟家庭副刊上,女人们借由婚姻,从一个家庭跳到另外一个家庭寻求新生的故事,其实没什么不同。

8年壮游为孩子未来铺路,为丈夫过去圆梦,没有一张自己独照,但她话锋一转,“至少我为了教女儿也补习理化,为了开网络商店学电脑,我有成长。出书虽然没有独照,但至少是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理念得到彰显。”虽然丈夫小孩排第一,但叶丽萍将8年环游经验写书出版,亦算圆了小时候的作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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